「什麼?五十萬?」辛銳武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女人當他是「盤子」嗎?!就憑她那些塑膠珠珠?居然敢獅子大開口向他索賠五十萬?哼!女人哪,果然是大腦容量不足的動物。
「怎麼?不服嗎?」何黛妃扯起嘴角冷冷一笑,彷彿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不想給也可以啊!我們叫警察來,出了車禍本來就應該報警處理。」
「就說了我趕時間!」辛銳武這下真的急了,他匆忙從口袋找出皮夾,在裡面掏了又掏。「再有錢的人大概也不會帶五十萬的現金在身上,我把現在所有的現金給你,這裡,應該有三萬。」
「三萬?」何黛妃觸電似的跳起來。「你打發乞丐嗎?我買那些原料要二十萬耶,你明明就該負責,你怎麼可以耍白爛?」
「我沒有要賴。」辛銳武再掏出一張名片。「你拿著,上面電話地址全可以找到我本人,有空我們可以慢慢談到底該賠多少,但是現在我必須趕到客戶那邊,他在等我送很重要的東西……小姐,我真的非走不可。」
說完,辛銳武打開車門準備離去,卻被何黛妃一手扯住他的衣角。「你想溜?不准!你把事情解決再走,給我五十萬!」
「現在我去哪找五十萬?何況,我真的不相信那些塑膠珠值那麼多錢?」
辛銳武沒料到她來這招,女孩兒家扯住男人衣服算什麼樣,瞧她臉上那副倔強的神情,看來當真跟他沒完沒了啦。
「不管!你就去想辦法弄五十萬賠我。」何黛妃不小心抓溜了他的衣角,索性豁出去,一不做二不休地抓住他的褲子。
「喂!你放尊重點行不行?」從沒有女人敢如此地冒犯辛銳武,她的舉動大大超越他可以忍受的極限。
她太靠近自己了……
辛銳武無法控制地呼吸變急促,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涼涼的小指頭,似有若無地碰觸他的腰際。她身上散發著一種幽雅清淡的香味,一種很自然東方的味道,像是夏日雨後黃昏的七里香,也像遙遠南洋峇裡島上白色雞蛋花的馨香。
「賠我錢!」何黛妃堅持,紅咚咚的臉蛋不知道是因為抓著男人的褲子不好意思,還是損失太大、太激動難過的緣故。
「我會賠!但我現在沒空。」辛銳武懶得理她,一屁股往駕駛座上一坐,她的手也順勢鬆開了。
「不行!誰知道現在讓你走掉,以後去哪裡找人啊?你當我是傻瓜嗎?」
何黛妃哭喪著臉,怕他真的就這麼開車走掉,忍不住哭了。
「你賠我,今天就要算清楚,不管!嗚……我的錢都拿去進貨,好不容易找到一款流行熱賣的貨,你卻把它們全壓壞了,嗚……教我怎麼做生意?」
「你──」辛銳武就怕女人掉眼淚。
雖然他也知道有很多時候,「眼淚」僅是女人為達目的而使出的手段,但他就是見不得女人掉淚。
見她哭得很無助,辛銳武破天荒地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留給她。
「唉,為了表示我賠償的誠意,上面是我從不對外公佈的手機號碼,你打這個電話一定就能找得到我。放心,我不會賴帳,你找個時間打過來,我一定好好跟你賠罪。」
辛銳武拍拍她的肩膀,認真地瞅住她淚汪汪的眼眸說道:「真的對不起,造成你的不便和損失。但我真的非走不可,萬一真的丟掉這筆生意,我的損失會比你的五十萬多不知道幾百倍、幾千倍。」
辛銳武發動車子,對著萬般沮喪的她揮手。「名片要收好,再見。」
無助地目送他的車子快速消失,何黛妃彷彿洩光氣的氣球,渾身無力地走到攤子旁收拾殘局。
混在泥地中的碎裂珠子仍散發著瑩瑩光芒,它們真的是貨真價實漂亮珍珠,本來可以為她帶來可觀的利潤,此刻卻因不相關的路人粗心莽撞,讓白花花鈔票憑空不見。
何黛妃蹲下身,把碎屑從泥濘中一一撈出,挑著、揀著,想起當初放棄當上班族出來擺地攤的心路歷程,許多已經不再想起的挫折痛苦,頓時全湧上心頭。
不由自主地,她蹲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顧不了夜市裡愈來愈多的人潮,她控制不了崩潰的情緒,就是止不住地哭。
「哎呀,不要哭了啦。撞壞就撞壞了嘛──」隔壁賣衣服的太太趕忙過來安慰道:「倒楣的事誰也不想遇到嘛,偏偏碰上也沒法度咩,我們日子還是要過的,東西壞了,還是要吃飯呀!人愈來愈多了,你也拜託,不要嚇壞客人啦,趕快起來做生意,能賺多少是多少,現在哭也沒用……」
可是,何黛妃很難馬上堅強武裝自己,她已經努力裝堅強很久了,不知道老天爺還要出多少難題考驗她?在夜市裡討生活處處充滿挑戰,何黛妃吞了數不清的淚水,還以為命運會對她好一些,誰料無端送給她「天外飛來一撞」大禮,好不容易累積的積蓄沒了,她的夢又飛得遠一點了。
沒什麼心情招呼客人,這晚在遭受「天外飛來一撞」沒多久何黛妃便早早收了攤。
在回到她租賃的小套房之前,巷口某家生鮮超市尚未打烊,何黛妃才想起整個晚上都還沒吃過東西,肚子老實不客氣地咕嚕咕嚕叫著,她便順道轉進超市裡,想找些東西填肚子。
她拎著菜籃邊走邊逛,獨居在外的日子吃遍各類速食品,對微波食品早就失去胃口,有一陣子她喜歡吃餃子,每家的冷凍水餃輪流吃過一遍後,沒多久,她只要一聞到餃子味就想吐。
往生鮮部門走去,她最愛的生魚片壽司還剩幾盒,不過那高貴價格是屬於喜慶節日才享用的,平常何黛妃只會對著鮮魚片看幾眼,安慰自己道:「這不新鮮。」
然後,她會快步離開冷凍冰櫃,再隨便抓幾碗泡麵丟進籃子裡結帳離開。
今天,她卻在生魚片壽司前駐立許久,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不禁喃喃自語:
「好久沒吃了,好想吃喔,為什麼一定特殊節日才能吃呢?平常那麼節省為了存錢開創飾品事業,才剛起步,全部心血全在一瞬間被撞壞了!過去那些省吃儉用是為了什麼啊?光是那些被撞爛的東西不知道可以換多少盒生魚片壽司呢?哎,早知道會被撞爛,不如好好吃幾天生魚片壽司,至少自己先享受到了……」
這麼一想,何黛妃更無法阻饒自己想吃的慾望,她在櫃旁看了又看,不一會兒有人經過挑走幾盒,櫃子只剩兩盒了。
「管他的,今天心情不好就當是安慰自己吧!」何黛妃咬著唇,內心激烈交戰著。
「吃吧吃吧!被壓碎的那些不知道可以吃幾盒了。」何黛妃忿忿地想著。
「哼!都怪那個男人,今晚吃的全算在他的帳上。對,算他的,這叫做精神賠償。」
好,就這麼決定了!吃吧!就狠狠地嗑他個兩盒,以消心頭之恨。
下了決心,何黛妃勇敢地伸出手去撈大大冰櫃裡碩果僅存的兩盒生魚片,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的手正要碰到生魚片壽司的塑膠盒邊緣時,另一隻不知從哪來的毛手先捷足先登了。
「欸,先生……」何黛妃頓時傻眼,身旁一名壯碩男子先「搶」了她的生魚片壽司。
「這是你要的嗎?」男子轉頭對她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動作比較快。」
「呃,沒關係。」相較於他的坦蕩自然,何黛妃倒是顯得尷尬,臉龐熱熱的。
「以後見到喜歡的東西,手腳要快點,慢了可就沒了。」男子繼續促狹笑說。
「我、我沒關係。」何黛妃垂低頭,男子意外有張年輕活力的臉龐,令她覺得窘迫。「不一定非吃不可,我吃別的也行。」
她不喜歡別人太注意自己的舉止,特別是陌生男人更教她全身不自在,拎起籃子快速走到結帳口,埋著頭付完帳走人。
「你也住前面那棟?」何黛妃疾步奔向租住的中古公寓,男子竟跟在身後。
「啊?什麼?」何黛妃停住腳步,詫異地轉過頭問道:「你、你、你幹嘛跟著我?」
「我才不是跟蹤你。」男子又笑了,她發現他笑起來還挺迷人的。
「小姐,我住在前面那棟出租套房,如果我的判斷沒錯,你應該也是吧?」
「哦,原來如此。」何黛妃鬆了口氣,微笑道:「你跟我住同一棟樓?真怪,我從來沒見過你耶。」
「這沒什麼。」男子看著她,眼中毫不掩藏對她的欣賞。「在台北大都市,大家忙得跟陀螺亂亂轉,到處都在上演『向左轉、向右轉』的劇情。」
「你是正常上班族吧?」何黛妃隨口問。
「是啊。怎麼這麼問?難不成──你是八大行業?」男子淘氣地開玩笑問道。
「什麼嘛!才不是!」何黛妃嘟起嘴,不以為然。「隨便猜女孩子的職業別很不禮貌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