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檠雖然比董浩略矮,但手臂很長,而且武功招式奇特,還不時會使用暗器偷襲,因此董浩非常小心地留意著韋檠的雙臂。當韋檠錯身下蹲時,他立刻屈身防守,以雄厚的掌力護在前胸,兩人你進我退,你攻我擋,陰沉沉的天空更加昏暗。
就在兩人交戰正酣時,韋檠忽然跳開,雙臂朝天交握,再猛力向董浩打來。
「董浩小心!」馮君石情不自禁地大喊出聲,而董浩則猛然躍離地面,旋轉入空中,然後頭下腳上地向韋檠頭部迅速劈下,閃電中,他的手掌發出白色亮光。
「你——」才吐出一個字,韋檠即被掌力擊中,踉蹌地倒在地上,一場惡戰隨著這一劈而結束。
坐在地上的韋檠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癱軟的雙手。「你……你竟然破了我的武功……」他咳嗽,泡沫般的血從他嘴裡流出來。「我……早該殺了……你的!」他喘息,無神的眼睛恨恨地注視著他的對手。
董浩走到他面前,黑眸閃動著憤怒的光芒。「你殺不死我,這點你早知道。」
「我……我們到底……有何冤……仇?」
見他果真死不瞑目,董浩用足以殺死他的目光冷冷地盯著他。「碧籮,你傷害了碧籮。早在你將魔掌伸向她時,你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碧籮?」韋檠掙扎著直起上半身,用盡最後的力氣大笑。「你居然為了那個既蠢又笨的小妞……」
一記有力的耳光使他仰面倒地,只能瞪著一對瀕死的眼睛,急促地喘氣。
「敢再侮辱她,我會讓你死得更痛苦!」董浩蹲下來凶狠地警告他。
「老天……我……」韋檠再吐出一口血。「我要報仇……」
隨後,血水從他的口鼻中流出來,他瞪著一對不甘心的眼斷了氣。
董浩看著他寂靜不動的身軀,良久不能動彈。
馮君石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部。「你做到了,你為碧籮報了仇。」
「是的,君石,我為她報了仇,我做到了我所承諾的。」他站起身,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流露出似有若無的悲哀。
豆大的雨點落下。嶺南夏季多暴雨,眼看一場暴風雨即將來到,董浩讓大家到山洞去避避雨。馮君石則忽然站住,腦海中響起當初軍墟那位君長告訴過他的話:「小雨進洞,大雨上樹。」
「不,不能去山洞。」他大聲阻止道。
「為什麼?你想冒雨趕回軍墟嗎?」董浩抹去臉上的雨水問他。
雨越來越大,山坡上傳來「隆隆」的聲響,馮君石覺得那就像他被衝進水洞裡時聽到過的聲音,便急忙說:「來不及了,大家快爬到大樹上去。」
董浩也聽到了那種怪聲,於是往山坡上跑去,馮君石來不及喊他,因為他正忙著搬運韋檠的屍體。可是屍體很沉,他搬不動。
「藍谷!」
藍谷和士兵們跑過來。明白他的意思後,藍谷說:「大人,管他幹什麼?」
馮君石說:「他雖然死有餘辜,但終歸是駱越人的酋長,你們設法把他放在大樹上,以後要將他送回給他的族人安葬。」
百越人對死人有特殊的尊重,因此聽到他的話,出身百越族的士兵們都對他肅然起敬,一個異族官吏,能對死亡的敵人有此善舉,怎能不讓人敬重?
由於雨大大,藍谷帶著士兵們費了點勁,才將韋檠的屍體放到了一棵大樹的樹杈上。隨後,馮君石要他們各自爬到合適的大樹上避雨。
因為沒有看見董浩回來,馮君石不願上樹,對著山坡大聲喊他。
過了好久才見他從山坡上驚駭地奔跑下來。「君石,山洞裡全是水……」
看著他此刻的表情,誰會想得到不久前那個鎮定自如的勝利者就是他。
馮君石笑道:「所以我告訴你要快點上樹嘛。」
說著,只見附近山坡上一波波雨水攜帶泥石滾滾而下,那「嘩嘩」的水聲與雨聲、雷聲在峽谷中混合成極其驚人的巨響。兩人都是初見此景,不由得大驚。
「快,快上這棵樹!」馮君石拉著他跑到一棵大樹下,董浩手腳利索地一下子就爬上去了,可馮君石怎麼都抓不住濕透後滑溜溜的樹幹,最後還是董浩拽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奔騰而來的洪水中拉到了樹上。
「好險,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被水沖走了。」坐在樹枝上,馮君石恐懼地說。
董浩同樣對腳下奔騰而過的洪水驚悚不已。「你也救了我,如果不是你大喊大叫,我肯定會死在山洞裡。那倒是遂了韋檠的意了。」
馮君石忽然大叫:「糟糕,我們的馬!」
董浩也皺起了眉頭,隨即又寬慰他:「沒事,牲畜與大自然通靈,一定會知道該怎樣避過這場暴雨。」
對他的說法,馮君石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抱著美好的希望,期待這場暴雨很快過去,他們的坐騎能平安無事地回來。
「你怎麼會到九重天來的?」直到這會兒,馮君石才有機會問他。
董浩舉著一片闊葉擋住頭頂的雨,說:「跟蹤韋檠來的。」
馮君石吃驚地問:「你是說,你一直都在跟蹤他?」
「當然,我說過我一定要親手殺掉他!」
「為碧籮報仇?」
「對,為她報仇!」
看著朋友積怨未消的模樣,馮君石似有所悟。「他還對碧籮做了什麼?」
董浩憋了半天,忿恨地說:「他差點兒就糟蹋了她!」
馮君石心頭一震,想起碧籮天真頑皮的圓眼睛,也想起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不由得憤怒地想:韋檠果真是死有餘辜!
董浩仍不平地咒罵著:「他惡事做盡,害死了太多人,你就該讓他腐爛在這個山谷裡,或者讓山洪把他沖走,讓野獸吃了他!」
「他確實不值得我們把他送回去。」馮君石冷靜的說服他。「可是他的地位特殊,如果我們要讓駱越人、甌越人接受我們對他們的酋長的合理制裁,要讓高涼各部落和平相處,就不能只圖一時痛快。越人天性好鬥,如此冤仇如不終結,將會讓高涼郡永無寧日,也會使冼氏後患無窮。」
董浩本是個明理的人,聽了他的分析自然不再意氣用事。
暴雨終於停住,可是積水並沒有那麼快退去。幸運的是,他們的坐騎果真有靈性,在雨停後不久,就一匹接一匹地回來了。
大家從樹上下來,蹚著及小腿高的水召喚坐騎。韋檠的屍體被綁在一個士兵的馬上,大家牽著馬,慢慢地往出外走去。
等到了谷外,大家才發現,原路已被洪水沖來的斷木、巨石和淤泥堵塞,他們不得不另闢蹊徑,摸索著往軍墟方向走去。
這段路很不好走,大家時走時騎,速度時快時慢,加上這是一條新路,沒人知道通往何處,因此,當石牆出現在眼前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沿著石牆繼續往前走,來到飛鷹峽時,董浩忽然叫大家安靜,不要出聲。
「君石,看前面!」他低聲說。
馮君石立刻來到他身邊,藍谷和士兵們也都圍攏過來,原來,前方就是軍墟,往日他們是從裡面往外看,而現在,他們是從外面向裡看。
令人驚訝的是,石牆外的陡坡和林地上,聚集了大批孫冏和盧子雄的軍隊,其中也有不少駱越人,他們正在準備連弩機和散石炮,準備對軍墟發動攻牆之戰。山地裡到處飄揚著白虎幡,那是古代帝王用作詔令傳信或督戰之用的旗幟。陰冷的夕陽下,那張牙舞爪的白虎,正像眼前瘋狂地向石牆發起攻擊的人一樣凶殘。
看著眼前這一番景象,馮君石沉重地說:「現在軍墟內兵力不足,我們歪打正著,走了這條路,剛好可以成為奇兵從後面偷襲敵人,緩解裡面的壓力。」
「沒錯。」董浩贊成道:「不過你不用擔心,石牆內的力量一定足夠應付。」
看到馮君石不解的目光,他指了指石牆。「你看上面,那是誰的帥旗?」
馮君石還沒看到,藍谷已欣喜地喊道:「是百合酋長在裡面!」
沒錯,是她!
馮君石不僅看到了那飄揚在晚風中的旗幟,也看到了她的身影。
因為敵人的進攻開始了,她出現在牆頭親自指揮抵抗。
一枝枝飛箭向牆上射去,一塊塊石頭砸向牆體,而石牆上的勇士們憑借石牆的蔽護,堅決地回擊著侵略者。
「董浩,你設法去破壞他們的連弩機和散石炮,我們在後面掩護你。」馮君石對董浩說。
「沒問題,我正有此意。」董浩彎著腰,利用樹林和岩石為掩護,向專心一致往前攻擊的孫、盧軍潛去。
當看到董浩已經靠近敵軍時,馮君石命令士兵將馱著韋檠屍體的馬匹牽到樹林邊拴在樹上,再命令藍谷帶著士兵們由另一個方向向敵人發射冷箭,擾亂他們的注意力,他則伏在一塊巨石後用雙手圈在嘴邊高聲喊道:「駱越人聽好,我是高涼太守馮君石,韋檠已經死了,他的屍體就在樹林裡,你們如果繼續作亂,將與他同樣下場!如果你們放下兵器立刻回家,我保證不追究任何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