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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夏晴恩

  一抹黑影就飛躍在熾焰的火光之中,挾著兩把彎刀與上百士兵纏鬥,將所有人引到操兵場中央,讓躲在角落的女奴們能有機會逃跑。

  火光。

  鮮血。

  哀嚎。

  彎刀起落,鮮血噴濺,飲酒作樂的景像已不復見,天地間唯有血腥瀰漫,而天上弦月仍然如鉤,宛若一把彎刀,冷冷刺入人們的眼底。

  第1章(1)

  月魄,南朝最惡名昭彰的刺客,朝廷最恨之入骨的頭號重犯。

  三年多來暗殺官員無數,甚至在半年多前侵入北頭山河套軍營,造成數百名兵將傷亡,為除去這心頭大患,朝廷懸賞一百萬兩黃金,令南朝上下全面通緝。

  如今南朝里外,到處都張貼著月魄的畫像,為覬覦那一百萬兩黃金,江湖各路人馬伺機而動,只消一有風聲,便你爭我奪的四處追查,卻始終遍尋不著月魄的蹤影,直到朝廷設下陷阱,才終於又讓月魄現身。

  「人就在前方,快追!」

  粗暴喝令在草原上響起,一名將軍騎著戰馬,率領上百邊軍向前奔馳,急欲將前方那重傷的月魄拿下。

  為了緝捕這該死的刺客,朝廷以官員為餌,命令數名邊官到北方張家村入宿視察,並暗中安插十名刺客喬裝成村民,合力演出官員魚肉鄉民的戲碼,為的就是引出月魄,並乘機取下她的項上人頭。

  計劃奏效,月魄果然信了這場騙局,在不久之後便潛入了張家村,計劃看似萬無一失,偏偏朝廷卻低估了月魄的心思和身手。

  她很快便察覺到了不對勁,雖然被傷,卻仍在千鈞一髮間躲過最致命的襲擊,即便十名刺客合力追捕圍剿,仍然不敵她一人雙刀,不但死傷大半,還讓她負傷搶了匹好馬逃出張家村。

  就因為這個失誤,他這個新上任的邊關大將軍得被迫收拾這爛攤子。

  月魄或許身手不凡、輕功了得,然而負傷在身絕對逃不遠,他帶著百名好手四處追捕,果然很快就在邊境以南五里處發現她的身影。

  饒是殺人無數的月魄,也斷不可能以一敵百,這場仗他贏定了!

  「月魄,妳逃不了的,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將軍大聲嘶吼,領著百名人馬自一方草坡上奔騰而來,所有人個個手持兵器,鋒利的兵器在烈日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全都直指前方那馬背上的身影,後方一排長弓更是蓄勢待發。

  「射!」

  大掌一揮,數十枝箭矢隨即劃過天際,直衝人影而去。

  箭矢如雨,殺氣撲天,剎那月魄自馬上拔躍,施展輕功躲過大部分的箭矢,卻仍然被一枝箭矢射中左臂,瞬間癱跪在草原上,劇烈喘息,顯然傷得不輕。

  多行不義必自斃,看來今天就是她的死期了!

  將軍得意大笑,彷彿瞧見一百萬兩黃金在眼前閃耀,卻不敢輕敵,眾所皆知月魄最擅長近身戰,貿然拉近彼此距離只是徒增危險。

  「再射!人死了,通通有賞!」

  嘹亮軍令清楚灌進所有人的耳裡,數十名士兵不敢怠慢,立刻抽箭上弓,再次朝月魄射出箭矢。

  誰知就在一片箭雨之中,一圈銀光卻陡地旋斷無數箭矢,自前方飆射而來,銳利銀光挾著驚人殺氣,直朝馬上那高大的身影而去。

  將軍失去笑意,連忙舉刀挌擋,偏偏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銀光掠過手中大刀,往自己的咽喉飛來。

  刀旋刀過,一彎血霧瞬間朝外噴灑,銀光卻疾速一個迴旋,精準反轉飛回到月魄的手中。

  「將軍!」所有人錯愕驚喊,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見到的。

  「不可能……」

  短短三個字,是最後的遺言,搗著噴血的咽喉,統領百軍的高大身影只來得及瞪大眼,隨即便自馬背上墜落。

  緊握迴旋刃,月魄隨即折斷臂上箭矢,顧不得身上幾處傷口血流不止,硬是咬牙撐起身體,轉身施展輕功躍上馬背,繼續向北奔逃。

  強風颯颯,揚起漫天枯草,更吹亂她沾著血污的長髮,一枝箭矢卻伴著一道嘶吼自後方破空而來,急欲貫穿她的心窩。

  憑著過人的五感和直覺,她立即側身右傾,提刀反手擋下箭矢,然後才又壓低身子,筆直向前狂奔。

  「誓殺月魄,為將軍報仇!」

  激狂的嘯聲伴著奔騰的馬蹄聲,自後方追趕而來,更多的箭矢掠過,在她身上貫擦出更多的鮮血,然而那雙冷眸卻始終炯炯有神,傲然堅定。

  她從不畏懼死亡,更不怕痛苦折磨,自家鄉被滅,她失去所有至親至愛的那天起,她就發誓要用那些狗官的命悼祭所有的亡魂!

  風聲飂戾,一聲聲自耳邊呼嘯,宛若亡魂悲鳴,哭嚎著對南朝的憎恨、對亂世的絕望,向她索求更多的報仇雪恨。

  週遭風景不斷自眼角消逝,她不知自己究竟逃了多久,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只曉得絕對不能倒下。

  只是烈日當空,熾焰如火,馬兒從疾奔到漸慢,直至再也走不動,她才筋疲力竭的轉過身,望向來時的方向,決定察看後方動靜,誰知觸目所及竟然沒有任何南朝士兵的身影,黃沙漫漫,天地間只有巖礫沙峰和無止盡的炙熱。

  這裡是……沙漠?

  冷眸波動,掠過一絲領悟。

  南朝和北國勢不兩立,壁壘分明,以東西兩座巨大山脈作為屏障,山脈間狹長的科羅沁莽原則是兩國邊界,莽原南北皆有兩國大軍駐守,一旦有兵越界便視為挑釁,戰火立開,莫怪那些南朝士兵不再繼續追殺。

  只是,她雖然僥倖逃過一劫,卻也等同是跳進了另一個虎口,北國從來不歡迎南朝的人,更不允許南朝人越界,也許現下就有大批北國士兵朝她而來。

  南朝士兵不必親手殺了她,因為他們知道,北國的人會幫忙代勞。

  黏膩鮮血早已浸濕衣裳,而更多的鮮血不斷自各處傷口內淌出,沿著衣角指尖一滴滴墜落至沙漠上,瞬間被黃沙吮盡。

  烈日之下,就見蒼白的臉蛋與玄色勁裝形成強烈對比,而月魄卻依然堅挺坐在馬背上,沒有因為目前的處境而恐懼。

  她緩緩收回目光,接著轉身抬頭望向前方無垠蒼穹,卻讓眼前一圈刺目日光模糊視線。

  她知道自己失血過多,卻沒有力氣替自己止血。

  她也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抵擋即將出現的北國士兵。

  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因為,她終於可以和所有親友團聚了。

  遠方卻似乎傳來一聲嘹厲鷹嘯,她眨眨眼,想試著捕捉那蒼鷹的身影,卻發現眼前的藍天忽然扭曲,然後黑暗。

  鷹嘯……

  她記得家鄉的天上也有鷹,很多很多的鷹,每當她抬起頭就能望見數十隻的鷹在天上盤旋,然而那些鷹卻不是在尋找獵物,而是等著下一具餓死的屍體。

  荒蕪的田,傾毀的房,餓莩遍野,是她對家鄉唯一的印象。

  打從她有記憶以來,村裡的人就不曾有吃飽的一天,村裡也沒有任何壯漢,娘說那些人全都在沙場上戰死了,就像她的爺爺、爹爹、伯伯、叔叔。

  小小的農村永遠只有老人、女人和小孩,即使所有女人日以繼夜的耕作,仍然無法餵飽家裡的老老小小,更無法應付日益沉重的稅賦,然而該是保國衛民的那些兵將卻與盜匪無異,不但日夜騷擾,甚至恣意姦淫擄掠。

  她永遠忘不了滅村的那一夜,焰火是怎樣的在黑暗中燃燒,那些將士兵卒又是怎樣的凌辱虐殺反抗的娘和姨娘,以及村裡所有的女人。

  腥冷鮮血不停流竄,彷彿是在為所有死不瞑目的村民鋪好到黃泉的路。

  她不會忘,永遠都不會忘。

  即便倖存的她被迫成為刺客,即便歲月模糊了親人村民的臉龐,也無法模糊深深烙在心頭上的恨!沒能殺光那些狗官禽獸是她唯一的遺憾,可就算下了黃泉,她也不會放過那些人。

  她深信,所有人都在等著。

  等著那些人為罪孽付出代價的那一天。

  血債血還,他們會永遠永遠等著。

  乾裂嘴唇無聲彎揚,掀起一抹喜悅的微笑,接著冷眸閉合,傲挺身軀終於墜入黑暗,無力地趴倒在馬背上,可那佈滿鮮血的手掌,卻始終緊緊握住那取人性命的兵器,彷彿是要將這份血海深仇一併帶下幽冥。

  鷹嘯劃過天際,一隻雄偉蒼鷹隨即飛至月魄的上方盤旋,沒多久,綿延沙峰的另一頭也跟著出現兩抹高大的身影。

  兩人策馬奔馳,在沙漠上掀揚起一陣沙霧,不過須臾,便來到月魄的身邊。

  「就是她?」騎著黑馬的男子率先出聲,那是和南朝完全不同的北國語言。

  他的身形剛悍壯碩,比任何一個南朝男子都還要高大威猛,渾身上下儘是狂霸之氣,讓人不敢小覷。

  此外,他還有一雙深邃灰眸,即使頭上臉上皆綁著黑色布巾,讓人看不清楚長相,但那雙灰眸卻讓人印象深刻,不過四目相交就能讓人心頭一震,彷彿要被那雙灰眸望進靈魂深處,甚至被奪走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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