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人生未免相差太遠了,當他為了活下去而奔波時,她卻舒舒服服地躺在涼椅上,一邊吃冰,一邊看著她最喜歡的漫畫。
「等等,你的父母都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要是她阿爸阿母一定哭死,捨不得她吃苦受罪。
一提到父母,耿仲豪的眼神冷得毫無溫度。「他們有自己的事要做,無暇管束子女。」
兩個忙著冷戰的大人,怎會在乎何時少了個兒子,連他離開的那一刻,兩人還因要不要離婚而各自離家,放任一個家空著。
「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你是他們生的,哪能說不管就不管,我去替你理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全是一堆狗屎,長輩做錯事還是要罵,不能縱容。
耿仲豪感到窩心的笑笑,「最好不要。」
「為什麼?」他還在維護失職的雙親不成。
「因為我父親是法官。」向來嚴厲,不近人情。
「咦?」法官?
「而我母親是家庭主婦,很愛管人的那一種。」不管有理無理,只有她講的才是道理。
「蛤?」愛管人?
那她該不該去找他們?她最怕人管了,而且法官都很凶,搞不好她才說一句就被盯得滿頭包。
苗秀慧苦惱地撓著耳朵,不知耿仲豪正一臉愛意地看著她,眼底流露出對她的在乎。
第四章
女人愛比較的心態永遠不會退流行,尤其是她們心目中票選的「三大節日」,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農曆七月七日的七夕,以及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浪漫聖誕夜。
一遇到這幾日,商家就會厚顏無恥地推出各項撈錢的活動,譬如:玫瑰花,成束的巧克力,愛的燭光晚餐,星空下看流星雨,陽明山上摘海芋……
而所有的男士朋友開始頭疼了,琳琅滿目的商品該挑什麼送給女友,才能討好她又不顯露獸性的目的,一份禮物決定旖旎夜晚的濃度。
在這沒有公定假日的七巧節當天,黎明日報百來坪開放式的辦公室內,傳來嬌滴滴到有點膩人的討厭媚音。
「哎!就說俗氣得很,叫他別花什麼冤枉錢買玫瑰花他就是不聽,還說玫瑰是愛情的象徵,他對我的愛不是一束玫瑰所能表達的……呵呵,真是好傻的男人,心意值千金,我又不是膚淺的人,就算他什麼都不送,我也窩心呀!」捂著唇畔笑得開心的溫美慧故意拿高手中的玫瑰花束,有些炫耀意味地走到苗秀慧桌前,一屁股往她桌上一坐,神情得意得像剛得到一枚十克拉鑽戒。
跑藝文新聞的她人面甚廣,認識的人也多,從進報社那一年開始至今,她起碼換過六任男朋友,而且每一任都小有資產,供得起她虛榮心氾濫的揮霍。
現任男友是某汽車公司小開,職位是經理級,月入百萬不成問題,如果不好逸惡勞的話,是個收入甚豐的工作,因為頂頭上司就是他父親。
「我說大慧呀!你男朋友送了你什麼?不會兩手空空就一串香蕉吧!」溫美慧故作想起什麼似的,一臉不誠懇地致歉,「哎呀!我忘了你被賣音響的給甩了,真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
咯咯咯的笑聲著實刺耳,辦公室中不少同事受不了地捂起耳朵,心裡埋怨她太愛現了。
跑新聞的記者很難維持一段感情,三天兩頭約不到情人,另一半不會太高興,常常交往一陣子後,對方便會提出分手。所以說,除了已婚人士,報社有超過一半的工作人員是孤家寡人,別說是男、女朋友了,就連喝咖啡想找個伴都很困難。難怪她要笑不可遏,滿面春風了,這年頭還肯送花的男人太少了,大都一通電話說句「情人節快樂」,實質效應遠超過不切實際。
「是國樂老師,他家剛好是開樂器行。」哪有傷心,他們還是朋友,只是不適合當情侶罷了。
沒辦法,相隔樂器行的第三間店是棺材行,一口口棺材橫擺直放,不少無主孤魂在週遭遊蕩,她不打退堂鼓成嗎?每回一經過,總會飄出幾個跟她打招呼。
「不要難過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看你喜歡的類型,我們盡文公司裡有不少青年才俊,看你要銷售員還是板金師傅,跑外務的也不錯。」她說著男友的名字,一副甜蜜蜜的模樣。
「不用了,我不缺……」苗秀慧根本沒機會開口,嚇死人的笑聲先聲奪人。
「呵呵……何必跟我客氣,同事都好些年了,你的個性我還會不清楚嗎?憑你的姿色想釣上一隻金龜是不可能的事,做人別太挑剔了,將就一點,盡文的司機才四十五歲,結過一次婚,有三個小孩,當後母是辛苦些,但生活有保障……」
哇靠,有必要這麼惡毒嗎?她們之間的仇恨幾時深如大海,她居然能面不改色,一副好心到不行的姿態,將她推給帶了三隻拖油瓶的歐裡桑。蔣盡文的司機起碼有九十公斤重,黃板牙、啤酒肚、禿頭,而且三字經不離口,在老闆面前規規矩矩的,可是私底下有賭博的惡習,還曾因嫖妓不付帳而被打個半死。
當記者最大的好處是任何小道消息都難逃耳目,不用特意去打探,自然會傳進耳朵裡。
有兩種人苗秀慧惹不起,一種是氣勢比她強的大流氓,一種是氣焰高張,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白目鬼,這兩種她一向避而遠之。
在沒人注意的空檔,她偷偷地將桌面上的私人物品收入包包內,打算逃難去。
天上牛郎織女,地上曠男怨女,什麼七夕嘛!分明是嘲笑無伴的單飛雁,讓人感到一陣心酸。
單身無罪,消滅愛情,只是……她還算單身嗎?
想起某人的苗秀慧忽地臉一紅,暗自心跳加速,偷偷揚起的嘴角似在笑。
「……大慧呀!眼界別太高,像你手上正在採訪的黃金貴族絕對不可能看上你,人要有自知之明,換成是我,說不定機會大了些,等我哪天和耿總經理步入禮堂,一定發張喜帖給你,讓你來開開眼界……」難得有一回能踩在死對頭頭上,說得正得意的溫美慧太過忘形,渾然不覺身後多了一道挺拔身影。
「我想你說的耿總經理應該不是指我,我對腰肢過厚的肥婆不感興趣。」
「什麼肥婆,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呃,耿總,你……你今天的氣色真好。」可惡,怎麼沒人知會她一聲,讓她整理儀容。
「謝謝你的讚美,不過我要婉拒你的青睞,我的結婚喜帖上不會印上你的名字。」耿仲豪一如春天的和風,溫煦得不帶灼陽。
「呵呵,開……開玩笑,同事間鬧著玩,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尷笑地一撩嫵媚長髮,想讓他多留下一點好印象。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有公司營利破百億的俊挺總經理在,誰還會想要小小的經理,飛上枝頭當鳳凰是每個女人的願望,她也不例外。
「我是不介意,但是我的女朋友可能有些介懷。」挪挪眼鏡,他笑得更和善可親。如果他的好友們在場,唯一的表情是冷笑一番,看似無害的他實則是一頭凶狠的土狼,不露撩牙則已,一旦獸性大發,肯定屍橫遍野。沙士泰屬於不用大腦的莽夫,而他是狡膾型的軍師人才,殺人於無形,談笑間運籌帷帽,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的……女朋友?」她怔愕,不太能接受他、心有所屬。
耿仲豪面帶笑容地走過她面前,將手裡的藍紫色花束遞給她諷笑再三的女人。
「情人節快樂,我的秀慧寶貝。」
他刻意稱秀慧而不是喊慧,因為他瞧見溫美慧別在胸前的記者證上也有個慧字,因此改了稱呼,以免有人自作多情,想巴上他這隻大金龜。
其實他來了好一會,就在門外看戲,他以為生性聒噪的「女友」會發起口水大戰,搬出他來堵住另一個女人的口。
誰知她靜悄悄的聽人大發厥詞,一副很心酸又懶得理人的模樣,意興闌珊地收拾桌子,準備來個眼不見為淨,趁機開溜。
是他表現得不夠明白,還是她仍放不開舊情,看不出兩人的關係已進展到情人階段,由著人奚落而不反擊?那樣的她令人不悅,讓他很想搖動她雙肩,她不知道她拚命三郎的個性最吸引他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她兩眼,汲取她由內而外散發的熱情和衝勁。
「什麼,大慧是你的女朋友?!」溫美慧一臉大受打擊,有種當場被比下去的難堪。
「噓!別太張揚,她會害羞。」他輕舉起食指,放在唇上。
最好她會害羞啦!胡詔兩句誰會相信,他真是太閒了,學人家搞什麼浪漫。
粉頰微酷的苗秀慧指尖微顫,手捧花束,心底暗暗發甜,抿起的唇瓣越揚越高,臉上桃花開得鮮艷,想笑又怕人瞧見。
換句話就是暗爽在心,心裡高興得要命,卻要佯裝沒什麼,好像一束花而已,哪需要太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