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一直維持生前姣好的面容,丹鳳眼、瓜子臉,眼角底下有顆愛哭痣,不是很美,但不失清秀,是耐看型的小家碧玉。
「啊!快八點了,你怎麼沒提早叫我,我還要披甲上陣打仗耶!」職場如戰場,分秒必爭。
一瞧見掛在牆上的時鐘,苗秀慧就像喝下精力湯似的,迅速撈起擱在椅背上的衣服,三步並兩步的衝向浴室,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的刷牙洗臉兼嗯嗯。
三分鐘不到,她就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明亮動人,眼角上了點淡影,唇瓣抹上護唇唇蜜,讓整個人看起來更有精神。
但是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晨起必讀報,將各家的報紙全一字不漏地看得仔細,絕不允許自己的信息落於人後,這是每位新聞人必做的功課。
不過起晚的關係,沒法一一閱讀,只能大概的翻閱,記下大標題,勉勵自己一定要做得比同行更出色。
「等一下。」冷不防一隻冰冷的手往肩上一搭,趕著出門的苗秀慧嚇得一頭撞上了鞋櫃。「你……你又想幹什麼?」
「我的香點完了,下班的時候再買幾盒回來。」焚香等於鬼的主要食糧,收得越多陰氣越足,鬼力壯大。
「喂,你也用得太凶了吧!我只是個小小、小小的記者,不可以太奢侈。」下次回家時再偷渡一些,反正老爸不會發現家有內賊。
「還有冥紙也多帶幾捆,說要拜地基主,你父親不會起疑。」自家的貨一堆,不用錢自個拿。
「厚!不要再偷聽我心裡在想什麼,還有,一隻鬼要用什麼錢,我上個月才燒五千萬給你耶!你花到哪去了?」可惡,她為什麼得養隻鬼?
五千萬冥紙聽起來很多,但是用新台幣購買大約三、四百塊。
苗秀慧一直後悔兩年前為追一條新聞而抄近路,不小心踩過桂香的墳頭,加上又沒注意到她跟著自己回家,結果對方一住下來就不走了。
桂香不在意地微聳肩。「鬼也要換衣服,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和朋友聊天才顯得稱頭。」
「你……你……好,我會記得帶回來,可是你別把你的鬼朋友帶進家裡,否則我真的請我老爸來收你。」偶爾也要嚇嚇鬼,讓她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聽見了,年紀輕輕就這麼囉唆,難怪老交不到男朋友,我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啊……」一抹久遠的記憶閃過眼前,桂香微愣了下,想不明白為何心口會痛。
沒聽到、沒聽到,她不是交不到男朋友,只是不想再當男人的奴隸,聽他一天到晚抱怨她是失職的女友,只忙工作而看不見他的存在。
苗秀慧沒空聽鬼發牢騷,衝出門,跳上她老當益壯的小白,一路騎向報社門口。
只是氣氛有點詭異,遲到的她居然沒挨排頭,直接被總編喊進他的辦公室,不用參加早餐會報,被大伙轟得狗血淋頭。
連她向來的死對頭溫美慧也只是冷哼兩聲,悴了句好狗運,居然不找碴地從她身邊飄過去。
奇怪,天要下紅雨了嗎?
「呃,親愛的總編大人,我剛剛沒聽清楚,麻煩你再說清楚一點。」她一定耳朵進水,否則,怎麼會聽見總編在說笑話呢!
「苗大慧,你再給我裝死試試,我要你採訪的人物就在紙袋裡,你好好地研讀一遍訪問一遍,盡量挖出受訪者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
「不要啦!總編大人,你明知道我最拿手的是影劇新聞,最討厭和政商打交道,他們都太奸詐了啦!小人我沒辦法套出話。
「像上回玉女歌手金玉雯和周大議長的地下情,我不是寫得文情並茂,絲絲入扣,你還讚譽有加,直誇我是報社之光,要大家學習我敢拚敢沖的精神。」
那幾天的報紙銷售量遠超過香蕉日報,讓全體同仁笑得嘴都闔不攏,直說她做得好。
胖嘟嘟的總編一隻肥手往桌子重重一拍。「你還敢說,把人家的臉照那麼清楚做什麼?指名道姓的讓人下不了台,你不曉得已婚的周議長以愛家愛妻愛小孩的形象贏得大眾的愛戴嗎?」
「就是不倫才有爆點嘛!不然他戴著偽君子面具不知要欺騙多少選民,我要為他老婆伸張正義,讓偷吃的男人無所遁形。」老公在外偷吃,做妻子的永遠是最後知情的人。
「苗阿慧呀!你是第一天出來做事是不是?照片要拍得朦朧不清,似真非真讓人去猜測,文章裡的主角名字要語焉不詳,點到曖昧即可,不要害報社挨告。」報導中立,身家性命也要顧及。
「可是……」明明是他大力推崇,一字不改,原文刊出的,怎麼又說是她的錯了?
「沒有可是,我說了算,你要知輕重,別往惡地裡挖,哪天挖出條大土鰻,我可不一定保得住你。」他把醜話說在先。
老挖別人的八卦,遲早把名聲挖臭了,再不知收斂,出了事他也收拾不了,否則怎會將她暫時調離影劇版。
周議長是何許人也,能讓人一篇文章就擊垮嗎?
政治人物有他們一貫粉飾太平的做法,找老婆出來哭兩聲,極力為丈夫護航、「闢謠」,一再澄清夫妻的感情並無變化,一如往昔。
多麼荒唐,丈夫在外偷情,身為高官夫人就得委曲求全,擺出泱泱大度的器量,硬是把照片中赤裸相擁的兩人說成不小心跌倒,剛好有床就順便一躺。
明眼人都看得出發生什麼事,但是當事人矢口否認,加上「賢淑」元配的寬諒,外人能說什麼。此條新聞最後不了了之,但卻得罪了財大勢大的周議長,原本他還能背著選民和情婦偷歡享樂,此一消息流出,他連常去的酒店也不得涉足了,因為會有更多的狗仔盯緊他的一舉一動,最後只能回家抱皮膚早失去彈性的黃臉婆。
「總編,我正在追一條大新聞,有關影后徐曉明和她已婚的情人……」只差一組照片為證了,她親眼看見福態的大老闆擁著年紀比女兒小的影后開房間。
「嗯!嗯!徐曉明呀!真是一條好新聞……」也好想得知內情的總編像便秘似嗯了兩聲,五官擠壓成肉包子,但是……「先把你手上的新聞人物解決再說,我等你的好消息。」
「總編……」不能通融一下嗎?不能偷偷摸摸的跟拍有何樂趣可言?
「不用緊張,放大膽去做,聽說你和我們這次主題的受採訪者很熟,套點交情就能交差了。」呵呵,人物專訪又要創佳績了。
「很熟?」誰呀?
苗秀慧連忙抽出紙袋內的資料,躍入眼中的人名讓她大為訝異。
「什麼,是他?!」
說實在的,耿仲豪這個人有什麼好訪問,外表斯斯文文的,看來像個帶了點書卷味的知識分子,沒什麼讓人覺得突兀的爆點,而且也沒有混過黑道的草莽氣息。
若說是前青鷹門少門主的另一個左右手、翔鷹企業三巨頭之一的沙士泰,倒還能寫上兩筆,至少能問他一生殺過幾個人,奸了多少良家婦女,造了什麼孽,他一臉窮兇惡極的橫眉豎眼樣,活脫脫是壞人的最佳典型。
識人不清的苗秀慧將吃人老虎當成吃素的小白兔,先入為主的以外表評論一個人的好壞,沒想過能在青鷹門一待十多年的男人絕非善類,若無一點凶殘性情,怎會和其它兩人結為莫逆之交。
擅長偽裝的人最不容易看出本性,也最危險,潛伏山林的野獸都有著銳利爪子,瞬間奪命。
「聽說你找我有事,連打了數通電話?」一貫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一絲殺傷力。
「厚!你真的超難找的,還要預約,你那個秘書是不是暗戀你很久了,一接到女生電話口氣就很沖,一直說你沒空,還罵人呢!」真是的,她有那麼飢渴嗎?一副想撲倒男人的樣子。鏡片下的黑瞳一閃。「她罵了什麼?」
「哎呀!還不是羅曼史小說上的那一套,叫我別靠你太近,不要藉著高中同學的關係就想攀龍附鳳,像我這種妄想釣只金龜的女人她看多了,別不自量力高估自己。」不能把大部份人的想法套在她身上,她目前是工作為上,朝她的理想邁進。
耿仲豪低笑出聲,眸底卻帶了一絲冷意。「你何不順她意,釣走我這隻金龜,讓她氣個半死。」
看來又要換秘書了,學老大找個男秘書。
「才不要咧!」她搖著頭,直截了當地拒絕。
「不要?」他一怔。
以他的條件,不乏美女投懷送抱。當他還是一名特助時,就有不少女人表示愛慕之意,明著邀約,暗送秋波,把他當成一夜風流的對象。
後來在老大妻子、現任執行長夫人於濃情的強力「建議」下,他由特助升任總經理一職,那些擺明有野心的女人更為積極,不時以各種魅惑的姿態引誘,以期得到他的青睞,進而進駐他空白的配偶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