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蔚允失笑。「她不敢打我。」
「對對對,你千萬不可以讓她開例,不然就會像我一樣,成天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
「梁雨澄,攻擊你姊姊有那麼得意嗎?」粱媽媽抓起椅墊往女兒的頭上砸去。
「媽媽,姊那麼粗魯都是你的家教不好啦。」梁雨澄大叫,接起飛過來的椅墊,檔在頭頂當盾牌。
「我家教不好?你這個死小孩……」梁媽媽見狀,進廚房抓來大構子當武器,拚命往梁雨澄的「盾」上敲。
看著打打鬧鬧的粱家母女,方蔚允笑開,他喜歡這樣的家庭氣氛,他挪挪屁股,坐在梁奶奶身邊,一起笑看這對母女唱大戲。
這時,家門打開,剛下班的梁雨親回來了,老媽和妹妹母女大戰不稀奇,稀奇的是……方蔚允怎麼會坐在她們家的客廳?
「老闆?」
方蔚允笑著起身,定到她身旁問:「累不累?」
「累,我們那個死店長今天居然考我各種咖啡豆的知識,哇咧,我只是打工小妹,他卻把我當咖啡大師操。」她用力吹一口氣,吹得劉海往上翻飛。
「餓不餓?」
「餓死了,腦部活動最消耗熱量。媽,還有沒有飯?」她摸摸扁扁的肚皮。
梁媽媽還來不及回答,方蔚允就搶先一步說:「沒有,都被我吃光了。」
「你、你、你……」她無力地吐氣。「你不去吃燕窩鮑魚,幹麼來搶我的蘿蔔豆腐?」
「口味清淡有益健康。走吧,我帶你去外面吃。」
他沒等她同意,起身向梁奶奶和梁媽媽一鞠躬,道聲再見,又拉起梁雨親往外走。
梁家人也沒反對,只是看著手牽手的兩個人,若有所思起來。
好半晌,粱雨澄推推奶奶,問:「奶奶,那個老闆是不是喜歡我們家姊姊?」
梁奶奶沒回話,梁媽媽卻說了,「看起來有點像,妹妹,你覺得……老闆大叔要不要去掛眼科?」
坐上大車,梁雨親露出笑臉。
「哦哦,換新車了,是不是董事長太滿意你的表現,給你獎勵?」
他失笑,手指敲上她的額頭。「想太多,這部車是大哥買的,我的車子送廠修了。」
「這部車很高級耶,貴得不得了吧?」她高舉兩手,把他敲人的指節包在掌心、抓下來。
「大約……幾百萬吧。」他打開音樂,從立體環繞音響中流洩出激昂澎湃的管弦交響曲。
「你的口氣很爛。」沒有音樂細胞的梁雨親關掉音響,向他抗議。
「哪裡爛?」
「你的口氣就像……」她抬起下巴,眼簾往下,踐得二五八萬,左手隨意揮兩下。「LU?爛牌子,對不起,我不穿三十萬以下的便宜貨。」
她的表情欠扁、動作欠扁、口氣更欠扁,但那麼多的欠扁加在一起。卻逗出他一個真誠大笑。
「冤枉,我沒講那種話。」
「你的口氣就是那樣,像……」
「像什麼?」
「有錢的討厭鬼。」
「知道了,我會改掉王子病,讓你這個灰姑娘看得順眼一點。」他又打開音響。
「灰姑娘?對哦,我怎麼沒想到。難怪我媽、我妹對我那麼壞,原來她們是壞後母和搶我玻璃鞋的壞繼妹。你太厲害了,才短短一個晚上就觀察到這點,不行不行,下個月你給我加薪吧。」
她又動手關掉音響。給她聽這種東西,她寧願聽錢幣在包包裡的撞擊聲音。
「為什麼要給你加薪?」他瞪她一眼,她的音樂素養真是沒救了,於是他換上另一張CD,是流行歌曲。
「我需要錢。」這回粱雨親沒關掉音樂,靜靜地接受它的存在。
「要錢做什麼?」他晚她一眼。
「驗DNA.如果確定她們和我沒有血緣關係,我就要把她們棄養。」她說完,連自己都覺得好笑,抱著肚子咯咯笑不停。
「她們是繼母和繼妹,那奶奶是誰?另一個扮老的繼妹?」
「不是,奶奶是仙女,給我南瓜馬車和新衣的仙女。」說起奶奶,她的臉部線條柔和了。
「你很喜歡奶奶?」
「當然,你不喜歡她嗎?」
「喜歡,非常喜歡。」憑心而論,梁奶奶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很特殊,一個在貧困環境中長大、終老的女人,不該有她那樣恬淡嫻靜的特質。
「是喔,是人都會喜歡奶奶的。」
「所以不喜歡奶奶的都是畜牲?」這是什麼論調?
「不對,畜牲可愛死我們家奶奶了。她主張不殺生、不吃肉,是素食主義者。想聽奶奶的故事嗎?」
難怪梁家的餐桌上沒有肉,只有青菜加豆腐。「想。」方蔚允回答。
「下次找時間告訴你。」
「好,但是……你們家吃素?」他趁著紅燈,轉頭問她。
「對啊。」
「可是你跟我出門,每一餐都……」
「吃很多肉?我瞭解,這是為了維持生態平衡嘛。」
「吃肉跟維持生態平衡有什麼關係?」不吃肉才是愛地球吧,她都沒聽見環保團體的建議聲嗎?
「當然有,豬又笨又傻又懶,萬一人們不吃它們了,就不會養它們,不會自己覓食的笨豬豈不是要活活餓死,漸漸地,豬就會在這個地球絕種,知道嗎?每多一種動物滅種,地球就越危險。」
全是歪論、屁話,能把屁話說得這樣頭頭是道的女人,除了梁雨親,再沒有其他人。
一路說笑中,方蔚允帶她到一間開得很晚的高級餐廳,然後不意外地,為了維持地球生態平衡,她叫了滿桌子的肉。
她忙著大哎動物屍體,而他則忙著找尋新話題。
「我到你家時,看見門口掛了一張牌子,寫著「爸爸的家」,這是什麼意思?」他記得她們家明明沒有爸爸。
「那代表我媽今天心情不錯,如果爸爸回來,看見那塊牌子就會曉得,不管情況如何,我們都在等著他回家。」
「如果梁媽媽心情不好呢?」
「就會掛上「女人的家」。表示這個家只有女人,如果我爸爸想回來的話,他可以選擇變性,或者……閹割。」
連老爸都可以拿來開玩笑,梁家的家風真了不起。「你爸爸常回來嗎?」
梁雨親搖頭,「很少。」
「梁媽媽不氣他?」
「當然氣。每次想到他拋家棄子,連奶奶都丟下,我媽就恨得牙癢癢,可是再氣,我媽還是很愛爸爸。」
方蔚允沉默,那人都拋家棄子了,卻還是愛嗎?因為無恨,所以即使生活艱困,也能甘之如怡?因為有愛,所以才能把女兒養得健康開朗?
他靜靜看著梁雨親的吃相,她吃得又多又快,快到他都擔心她的腸胃有沒有辦法消化,不過看她吃得這麼快活,讓他也忍不住食指大動,明明已經在梁家吃過了,還是童起筷子,和她搶食。
「梁雨親。」他用筷子敲敲她的手臂。
「怎樣?」她頭連抬都沒抬一下,兩手抓著雞腿,和上面的肉屑對抗。
「為什麼每天做那麼多事,你還能夠體力充沛,是因為吃很多嗎?」
他眼裡有著很多、多到數不清的疼惜,想起她的工作時問表,如果他用她那種態度生活,不知道父親的眼珠子會不會嚇得掉出來?
「怎樣,捨不得我吃?」
她兩手抓著雞腿,忙得很,只能用手肘推推他的手臂,笑著當著他的面,把一大塊肉塞進嘴裡。
「對,捨不得。」不過,不是捨不得她吃,是捨不得她那麼辛苦。
他出動手指,壓壓她動個不停的臉頰,好瘦、瘦得很醜,肯定是每天熱量消耗得太多,吃下去的不夠流失。
「小氣,看在我和你一起拿下合約的份上,多給我吃一點會怎樣?」她扮了個鬼臉,繼續吃。
「我是心疼這隻雞為你犧牲生命,卻沒有轉化成你身上的脂肪,你不覺得它很冤屈?」
「哈」她撇開臉,繼續吃肉。
「梁雨親。」他喊她一次。
「嗯。」她忙著吃東西,回答得很敷衍。
「粱雨親。」他喊她兩次。
「嗯。」
「梁雨親、梁雨親、梁雨親、梁雨親……」他喊她無數次,明明是沒什麼特色的名字,他就是喜歡喊。
「做什麼啦?」最後她不耐煩了,把肉放下。
「從今天起,你不只是我的小特助。」
「不然?」
「你是我的拍檔,我們一起成功的完成每個工作吧。」
這是第一次他在父親面前得到肯定,第一次覺得到公司上班很有意思,第一次衝動地想要完成上面交辦的每件事,第一次覺得自己拿的薪水很有價值。
「嗯。」她用力點頭。
「你要像現在這樣,繼續陪我、幫我,我會給你很多好處。」
「嗯。」她才不會矯情拒絕。
「我會每天把你餵得飽飽。」他切好一塊牛排塞進她嘴裡。
「嗯。」她一面咬肉,一面重重點頭。
「我會讓你過得很有成就感,很快樂。」他又舀了一口湯給她。
「嗯。」她想也不想就張開嘴巴。
「我會重視你,把你當成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又切肉,不過這次上面配了一片紅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