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拿出你當老師的威嚴，把他們都當學生看待，應該要爭取的就不要讓他們打混過關。」
「你說得真容易。坦白說，有時候我連十幾歲的小孩都搞不定，還好只是當顧問，如果我自己開店一定會倒得很快。」
「這些事造成你的壓力了嗎？」
穆向桐看得出來這幾天下來，她的表情從緊張變成了怯懦，甚至是有點退縮，和一開始她興奮談論著單身餐廳的夢想時完全不同。
「是讓我幻想不停破滅，我的意思不是說這餐廳不好，而是我發現我的執行能力有多差，跟你們相比，我才發現我不足的地方比我自己想像的還要多。」
「那又怎樣？你的求生本能只要夠用就好了。總不能什麼都會就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攬，我請你來當顧問，如果這造成了你的困擾，那也會讓我很困擾。」
他實在不想看陶冬葵這副落落寡歡的模樣，當初她在討論的時候神采飛揚、笑容滿面，怎麼店還沒開幕，她就已經一臉挫敗樣，這跟他想像的不同，而她這落寞樣看在他眼裡竟然有些心疼。
「那你呢？你怎麼總能把每件事都處理得這麼好？我不過才掛個顧問名就已經手忙腳亂了。」
「我說過，如果這變成你的困擾，我現在還是可以想辦法幫你解決。」
他不想讓陶冬葵為了餐廳的事悶悶不樂，如果可以讓她開心點，她想不介入也無所謂，反正該找的人手他已經找得差不多了，讓她掛上顧問的職稱，不過是讓自己能跟她多些機會相處，如果這造成她的困擾，那他隨時可以解除她的壓力。
但這話聽在陶冬葵耳裡卻是另一種宣告，彷彿他隨時可以將她一腳踢開。
這餐廳點子是她的，裝潢風格是她想的，單身人士需要的獨處空間、用餐需求都是她規畫的，現在他找來了設計師、店長、營運長，當然就不需要她這個已經被覆雜的創業過程給嚇呆的傻瓜顧問。
最重要的是，只要她一解除顧問的職務，她與穆向桐就回到了原來的並行線，誰也不能再介入誰的生活裡，更不能像現在這樣有一起吃飯的機會。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不是十項全能的吧？」
穆向桐的提醒，讓她想起了他曾經失敗的戀情。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現在的你可以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得很完美。」
「你的口氣像是在跟我說我已經可以畢業了。」
「人生要學習的課題還很多，你已經比多數人懂得多了，我才像是要重修的學生吧。」她停止撥弄盤裡的菜餚，真想回家躺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裡深深反省。
「你想太多了，這年頭流行進修，但說穿了那些死賴在學校裡不肯走出來的人，你真以為他們所有人都是上進的嗎？多得是不敢接受現實挑戰，決定用學生身份再多混幾年的人，你不跳進這個世界裡，又怎麼應用得上你所學的一切？」
「我是老師，學生多一些我才有工作做。」她有點賴皮的回應。
「你現在多了這份差事，應該不缺錢了吧？我看你不像是個日子過得太過奢華的人。」
「我的確是需要多存點錢。」
「人工受孕是得花不少錢。」
「是啊！少說得花上……」陶冬葵呆呆的順著他的話回應，說到一半才想起這不是個好話題，連忙打住。
「你還沒放棄那個念頭？」
「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就算要討論穆向桐也不是個好對象，而且這很容易讓他們又吵起來，她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
但穆向桐不肯放棄，反而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知道那得花不少錢，我有不少朋友是年紀大了生不出來，而且做一次不見得就會成功，要進行之前還得先經過一些檢查，加上你是單身身份，還得千里迢迢到國外去做。」
「其實也沒那麼複雜，身體檢查可以先在台灣做，我也可以利用寒暑假出國，一年至少有兩次機會……」
「一年才兩次。」
「那又怎樣？總比什麼機會都沒有要好。」
「聽起來真是絕望。」
「會嗎？我覺得這想法反而讓我的人生多了點希望。」這個期待也讓她的生命多了個目標可以努力。「再說，我也沒有別的了。」
父親在她唸書時就過世了，母親在兩年前也走了，唯一的姊姊有她自己的家庭，兩人一年難得通上幾次電話，她幾乎就只有自己一個人，而愛情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她還要再浪費多少時間？若是哪天她真的找到了適合的對象，她也許也生不出來了，為什麼她不能先幫自己組織一個家？
「所以我說你這是太過絕望之下的決定。」
「隨你怎麼說吧。」她低頭看著面前的盤子，決定將話題導入正軌。「我覺得這個餐的份量可以再多一點，現在不景氣，萬物皆漲的情況下，吃得飽很重要，我們的價錢訂得比一般便當要貴，如果可以吃得飽，客人也就不會在意多那幾個錢。而且獨自用餐不用浪費時間在說話上頭，吃得也快些，翻桌率跟著提高，這樣營業額也會跟著增加。」
「你越來越有概念了。」
「我只擔心這家店可能會讓單身的人更多，因為單身的人再也不用窩在家裡吃些快餐簡便的食物，他們有新的選擇了。」
「所以你開始懷疑這件事是否正確？」
陶冬葵感覺穆向桐越來越瞭解她了，她有點氣憤自己這麼容易被瞭解，尤其是被他這樣的男人看穿，在他面前她就像個傻子一樣。
「今天很累，我想先回去睡了。」她不想再談下去，直接說要走人。
穆向桐也沒拆穿她。「我送你回去。」
在車上兩人的話不多，陶冬葵慶幸自己有手機可以當低頭族，可惜她的好友名單不像那些有朋友恐慌症的人那麼多，少得可憐的人數里還沒有幾個是她能搭得上話的。
不過至少還可以裝忙。
「我把剛剛在店裡拍的照片貼了上去。」雖然在裝忙，她還不忘跟穆向桐報告自己在做些什麼。「前幾天拍的菜，大家都說看起來不錯。」
「我有看到。」
穆向桐也是她寥寥可數的好友之一，他當然可以在社群網站上看到，陶冬葵突然覺得自己傻到家了。
「我在便利商店前下車就行了，謝謝。」
「還沒到你家。」
「我想去便利商店買點東西。」事實上，她很難忍受跟他這麼接近卻不能自在的說話，不管她說了什麼感覺都像個傻子，所以才急著下車。
「你家附近多得是便利商店，在這裡下車你還得走很遠，已經晚了，這樣不安全。」
「你的話總是讓人無法反駁。」
「你不會傻到老是想反駁我的話吧？對於正確的事，為什麼不能欣然接受就好？」
「有時候你真的自信到很讓人討厭！」陶冬葵忍不住皺起眉。
「那是你個人的喜好問題，我注意到你比較喜歡那種看起來沒自信又沒主見的男人，你應該把那個姓黃的刪掉了吧？人家不是已經要結婚了嗎？」
「你去看了我的好友名單？」
穆向桐沒否認。「我看到你祝人家新婚愉快。」
「那只是一般朋友的互動，我連結婚禮金都沒包，只是祝他新婚愉快應該不為過吧？在他板子上留下一樣祝福的人又不只我一個，要是我什麼都沒說，那才奇怪。」
她說的是沒錯，但穆向桐心裡就是不痛快，他一眼就從她的社群名單裡確定那個男人就是她之前提過的男人，當然那姓黃的身邊那個爆乳妹也幫了點忙。
「我只是不知道那樣的男人有什麼好，值得你浪費半年的時間……」
「我沒有浪費半年的時間，我又沒有倒追他！」對此她可是要提出嚴重的抗議，倒追別人的行為可沒發生在她身上，她只是努力的增加自己的曝光率，偶爾幫對方按個贊而已，哪算什麼倒追啊！
「但你花了半年時間等他來追你不是嗎？」
「不然呢？難道我要寫信給他，拜託他來追我嗎？」
「所以你只是等，然後眼睜睜看著人家結婚，再送上祝福？」
「對！這就是我可悲的人生，你滿意了嗎？」陶冬葵突然感到火大，不只是對他，也對自己。「前面這家超商離我家夠近了，你可以停車了！」
「你幹嘛這麼生氣？」
「不！我是需要激勵，我很明白你老是對我說這種話，其實都是在激勵我。」她決定正面看待穆向桐對她所做的一切，然後回以更正面的響應。
「陶冬葵……」他說這些只是想點醒她，並不是想激怒她。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呆，就算我打算去做人工受孕的那個點子很笨好了，但至少我可以證明我對人生還是有憧憬跟目標的。」
「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她永遠都想證明她是有夢想的，但她的夢想跟實際人生老搭不上線，他並不覺得她的人生有什麼好嫌棄的，至少她的日子過得很單純，這應該算是種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