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快就來了。
「千凌,回去了。」他握住她的手,送她上車,而後轉身對官員說道:「恕江已經整治完畢,轉告百姓們毋須再擔心。」交代完,他躍上馬車,這一動,又讓他痛得冷汗淋漓。
在百姓的夾道歡送中,他們離開這個城鎮,踏上歸途。
門一關,厲煬立刻放柔了表情,將她攬靠胸前。「我沒事,真的沒事,你別再擔心了。」她蒼白的臉,讓他的心比背上的傷還痛。
感受到他懷中熟悉的溫度,喻千凌繃緊的情緒倏地放鬆,又急又怒,揪住他的衣襟大吼:「你逞什麼強嘛!讓我摔進恕江又不會怎麼樣,我是水王啊,難道還會被水給淹死嗎?」
累壞的她,還控制得住江水嗎?這纖細的身子,堪得住大樹重擊嗎?何況,見她陷於危險之中,他已無法判斷,唯一的念頭,只想護她周全。厲煬沒把他的顧慮說出,只是輕輕將她攬進懷裡,任她發洩。
用這個傷換來她心疼的表情,值得了。即使背部痛得像被撕裂,厲煬仍忍不住微揚了唇角。只是,看到她擔心,他還是覺得不捨。
「你說過要保護我的,我不許你丟下我……」憶起方纔的無能為力,滿懷的恐懼又讓她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危急時,她連自己擅用的能力都使不出……
「我是在保護你啊。」他輕道,想用無謂的語氣化去她的擔心。
「我不要這種保護方式!」喻千凌氣得抬頭,用泛紅的眼瞪他。「你不能這樣把自己陷於危險之中,我不管,你要陪我一輩子!」
他和她,能有一輩子的緣分嗎?厲煬眸色轉深,伸手用指腹輕輕拭去她懸掛眼睫的淚。
意識到他粗糙的掌指劃過她的肌膚,喻千凌的心陡然狂跳了起來。她怎麼了?只要她哭,他就常這麼做的,不是嗎?
這陌生的反應讓她不安,她的心,跳得更急了。一定是她被剛剛的意外嚇到了!喻千凌找了個理由,說服自己忽略那難以言喻的感覺。
「說好了,要陪我一輩子。」她任性說道,低下頭,將額抵在他肩窩,藉此避開他的視線。
「好。」只要她答應,就算永世輪迴他都願意。
倚在他的懷中,喻千凌貪戀地汲取他的氣息,然而向來令她心安的體溫及懷抱,卻反而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不要怕,不要怕,他在身邊了,沒事的!她咬唇,不斷地安撫自己。
「你睡吧,到了我會叫你。」厲煬在她腰間輕扶,為她調整舒服的坐姿。
喻千凌閉眼,很想像以往一樣,在他懷中安穩地睡去,但難解不明的情緒,卻困擾著她,揮之不去。
她沒發現,一直佔據心思的南宮旭,已不知去到何處,此時她的腦海裡,只有身邊那抹高大威武的身影,填滿了她所有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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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是深夜,連日累積的疲累讓喻千凌直睡到過午才醒來。用過膳後,她搭上馬車,前往火王府。
有種不安,總懸掛於心。
他向來都是那麼自信傲然,從不曾讓她擔心過,昨天那一幕卻嚇到了她,她才發覺,除去火的能力,他也是血肉之軀,他卻還不顧自己的安危,用生命保護她。
深怕失去他的恐懼,第一次讓她有那麼強烈的不安全感,她很想見到他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帶著沉穩的氣息,宣示他的存在。
抵達火王府,讓人扶下馬車,喻千凌像往常一樣,就要進去。
「水王,請留步。」沒想到,門房卻將她攔了下來。「火王目前不在,您要不要擇日再訪?」
喻千凌水眸圓瞠,由於過度驚訝,一時間,她只能瞪著擋在前方的兩堵人牆,反應不過來。
「你說什麼?」她柳眉一顰,狐疑地看著他們。這兩張面孔,她看慣的,不是新手,頭上的門匾寫著火王府,她也沒走錯地方,結果,她卻被擋在外頭?
兩位門房互看一眼,尷尬地再次重複:「火王不在,您要不要……」
她又不是聾了,那些話她當然聽見了,問題是——為什麼?!
「就算他不在,那又如何?我等他。」思緒隨著怒意逐漸回籠,喻千凌冷凜麗容,截斷他們的話,提起裙擺,就要走上台階。
「水王,您還是改天再來吧!」其中一人擋在她面前,不停陪笑。「等火王回來,小的會轉告他的。」
「就是啊,這樣也不會浪費水王您寶貴的時間。」另一人也擋了過來,守得滴水不漏。
喻千凌站在原地,心思急速運轉。她若要硬闖,諒這些人也沒膽動手拉她,但堂堂水王的她,什麼時候落到得「硬闖」才能進去的地步?何況這裡是火王府,向來和她不分彼此的厲煬的府邸!
「是誰吩咐的?」她瞇起眼。她不信兩個小小的門房敢自作主張擋她。
「這本來就是小的應盡的職責。」其中一人開口,理直氣壯的說詞卻說得萬分羞愧。唉,他實在很不想這麼做,水王平常對他們這些下人都很好,像前不久他只是傷風臉色差了點,水王當面沒說什麼,但她才進去沒多久,管事就出來喚他休息了,這體貼人的心,教人怎能不心悅誠服啊!
「那上次來怎不見你攔我?」喻千凌冷聲道。用這種說詞就想打發她?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到底是誰吩咐的?」
那人啞口,額汗冒得更急,另一人見狀趕緊說道:「之前全怪小的怠匆職守,造成水王的誤會,還請您海涵見諒。」
連怠匆職守都出來了,她還能怎樣?喻千凌氣結,卻又無計可施。門房只是奉命行事,為難他們又有何用?最後,她只能怒氣沖沖地轉身朝馬車走去。
見她放棄,門房們吁了口氣。「真是,怎會突然要我們不讓水王進府啊……」
抑低的嘀咕傳進了喻千凌的耳裡,正要攀上馬車的動作一頓,略一思忖,她忍住怒意,不動聲色地上了馬車。
「回府。」她一喊,馬車立刻離開。
坐在馬車裡的喻千凌咬著手指,尋思是誰下的命令。
會是厲伯母嗎?她擰起了眉。從小到大,厲伯母對她的觀感從來沒有好過,而且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雖然厲伯母通常都待在房裡唸經,連院落都很少走出,但只要倒楣被厲伯母撞見,鄙夷著臉、告誡要她離厲煬遠一點的對待,是絕對少不了的。
每次,遇到這種狀況,她都是低頭乖乖聽著。但,以為她沒回話,就是謹記於心了嗎?她、才、不、在、乎!沒當面頂回去是因為敬重她是長輩,顧慮到她是厲煬的母親,還有她所經歷喪夫棄子的遭遇,若易地而處,她可能也會變得憤世嫉俗吧!
一思及此,她就對厲伯母偏執的個性變得較能包容了,但這並不代表她被罵得心服口服。只要一到火王府,她都很小心地遠離那個院落,省得遇見了,惹得彼此都不愉快。
除了厲伯母,她想不到還有誰會把她擋在門外。府裡的管事很疼她,不可能,厲煬就更不用說了,只要稍作推想,結論很快就出來了。
厲伯母不會是想到用這一招來隔絕她吧?喻千凌悶哼一聲,掀起窗幔,朝外吩咐:「改到風王府去。」
以為這樣就能擋得住她?別傻了!
第五章
皎潔的滿月高掛夜幕中,點點星子在旁襯托,一切都與一般的月夜無異,但只要有人抬頭上望,飄浮火王府上頭的那兩抹人影,鐵定會讓人嚇得驚喊失聲。
「這樣不太好吧?」溫文俊逸的風豫樂一臉為難。
被他以衣袖捲著手臂的喻千凌黛眉一挑,瞇起眼沉聲道:「我等了你一下午,好不容易人都到這裡了,你還在跟我說什麼好不好?」要不是念在他能夠御風而行,可以帶她直接入府,她才懶得跟他耗!
「你又沒說今天要來找我,我當然是在外頭跑啊!」這也成了他的錯了?風豫樂很無奈。雖然虛長她幾歲,但從小到大,千凌從來沒怕過他。「我忙了整天回到家,連口茶都來不及喝,就帶你來這兒,仁至義盡了。」
「仁至義盡就別說廢話,快帶我下去。」喻千凌扯動手臂。拖了一天,她的耐性已經快沒了。
風豫樂卻不動如山。「你不覺得,他們不讓你進去,一定有他們的道理?」
「風豫樂,」喻千凌沉下臉,冷抑的嗓音有種不容違逆的尊貴氣勢。「厲煬和我的關係你還不清楚?你不在,連你家的總管崔大娘都會請我到裡頭等,他有什麼樣的道理會需要把我擋在門外?」
風豫樂低頭摳著額角,不敢說出心裡的想法。
厲煬對她的感情,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男人,總看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晃,要克制著不動手,有多辛苦?厲煬一直努力想拉出距離,偏芳心另屬的她啥都不懂,老是像只自投羅網的小羊,嚴酷考驗著厲煬的自制力,或許這一次,他是真的鐵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