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珠又靈活轉著,一會兒,她道:「咱們來賭一把吧?」
「賭?」他頗感興趣:「賭什麼?賭我的人麼?還是妳這個人?」
「……」娘的!高雅的傅臨春開始在她心中崩裂了。
那小白臉似的男人輕輕一笑,道:「我說話很露骨麼?」
「……還好啦。」她直覺拿杯子到嘴邊,想起是茶,又放了回去。
他看著她的動作,掩飾眉目憂心,笑道:
「妳這樣子,若讓五叔看見,必會訓到妳不得不悔改。養生之道,就是各樣食物都得節制些。」他親自替她倒出溫茶,看著她乖乖飲下,才道:「妳想賭什麼呢?」
「賭……」她眼珠不安分地滾啊滾,笑道;「以這盤棋為準,我要贏了,你就把你在平寧城裡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我……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不是江湖人,但對江湖事也很有興趣啊!」她厚著面皮無辜道。
「也對。如果我贏了……」他也在比無辜。
她再瞄瞄棋局,確定自己能贏,豪爽地說道:
「隨你!」
「那就開始吧。」他笑道。
她非常想知道他想要什麼啊,總不會是真的、真的要她這個人吧?她撓撓臉,那這該輸還是該贏啊?明明棋藝沒她好,要她讓子她絕對做不出來……
「今朝。」金老闆的助手站在院子門口。
她回神,手裡還執著白子,抬頭看向助手。
「有位杜公子來訪。」
「杜連之?又來?也好,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要用聯姻方式來說服我……」忽然發現她的助手震驚地瞪著傅臨春。
有什麼好震驚?她的手下們全是雲家莊當年培養的,可以說是相互競爭過,彼此熟得不能再熟的好夥伴。傅臨春在她宅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大驚小怪……
她回過頭,正要下最後的棋子,再去見杜連之,哪知她瞥見一個動作。
她用力眨眨眼。
他看向她,笑道:「妹妹要冠別家的姓,可也得先在這盤贏了我。」
她再看看棋局。
「嗯?換妳了。」
「……」他娘的!見鬼了!她罵道:「你藏什麼?」
「藏?」他訝道:「藏什麼?」
「你藏了我兩顆白子!我看見的!小古,過來,說,你剛才看見了什麼?」
小古面色一變,搖搖頭。「我什麼也沒看見。我先去招呼杜公子了……」連忙退出,嘴裡咕噥:「輸了就輸了吧,也不必太計較了。」
她狠狠白小古一記眼,再看向傅臨春,罵道:
「傅臨春,你別玩了,把棋子拿出來,有品的人不幹這種事的。」
「我有品?」他笑得愉快。「論棋藝,我確實不如妳。妳知道為什麼嗎?」
她憋著滿肚子內傷,咬牙道:「為什麼?」
「因為雲家莊沒什麼人願意跟我對弈啊。」下盤棋要下許久,因為他容易心不在焉,棋局輸贏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也沒有什麼棋藝高低的執著,自然培養不出什麼棋藝來。
他功夫高,是為了保護雲家莊,這是他該擔的義務;他飽讀詩書,是為了雲家莊,這也是他的義務。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有所求」,而這個「有所求」早就藏在心底許多年,自己不曾正視過。
「現在我贏了,我可以說我想要什麼嗎?」他柔聲道。
她一愣,有點不甘心道:「明明是你藏棋子的。」
他長歎口氣,拍拍衣袖。「那妳來搜吧,搜得到我就認輸。」
她瞠目結舌。要她去搜他的衣物?一層層的剝下看個仔細?
「嗯?不要?」傅臨春移到她的身邊,修長的十指捧起她的臉,笑道:「我也不多求,妳只要支付一吻就好了。」他要求很小的,因為是個很無為的人啊!
「……願賭服輸,向來是我做人的宗旨。」
「是麼?那妳吻吧。」
她本來亂滾的眼珠又暴了。她吻?見他還真的一臉期待,她卯上了!直接勾住他的頸子,用力吻上去。
商人不做無本生意,絕不做無本生意,要啃得乾乾淨淨,十年利息全先賺回來……賺回來……她努力地吻,絕不被他的回吻給迷惑心智。
他的回吻,他的回吻……有沒有搞錯?她一直很好奇傅臨春本性中是不是真有點像閒雲公子那樣天仙冷性,這樣的冷性去接受一個女人會是怎樣?但,現在她確定並且後悔了!
傅臨春本性絕對沒有閒雲公子那樣的清冷,當他面對眾人時是溫暖如午後春風,漫不經心,但當他吻上一個女人,那簡直是一團又一團的火焰……她很孬地想擺脫,但火焰不放過她,壓著她的後腦勺,在唇舌間糾纏著她,熱情到她到死也絕不會忘記這個初吻……她五體投地,認輸了!
娘的!她被傅臨春的火焰給燙傷了!
春天失火了,李今朝著火了!
第九章
除夕,雲家莊。
「春香?」三公子進汲古閣第二道門後,看見傅臨春正漠然讀著一本書冊。今年除夕夜,依舊由春香主持大局,但明天一早,他會帶著一年一次的解藥,趕回去交給今朝。
「三叔。」傅臨春沒回頭。「你要跟我一塊回去跟今朝過年麼?」
「好啊,我也挺久沒有見到她了,連夜趕路,十天就可以到她那裡,還來得及一塊過元宵小年。」三公子上前,來到他的身邊。
「多虧您了。你本已退隱,又專程為了對付血鷹回來,今朝有你這舅舅,真是不枉了。」
「你倆能成一對,我自是歡喜。明明我不是她真舅舅,她心知肚明,卻也還是喊了我十幾年的舅舅,想來,她真的很想念她的家人。」
「是啊,今朝性子中有孩子氣的一部分,我想,她到老都是如此了吧。」那語氣隱隱有歡喜之感,也帶點惱怒。
三公子瞄見他手上那本春香冊裡,那一頁正寫著——
「李今朝起誓,今生今世,絕不再對傅臨春動心,若它日真狗屁倒灶與傅臨春結秦晉之好,我必遭五雷轟頂,天打雷劈。這樣你可妥心了?春香公子。」
「多謝李姑娘成全。」傅臨春客氣道。
傅臨春垂著眸,指腹滑過每一個墨字,慢慢說道:
「我跟她在一塊一年了,她還是怕雷。每次一打雷,她就怕得鬧頭痛。就跟當年一樣,只要你逼她想,她便怕到頭痛,最後,只得騙她是醉酒過頭了。那一天,血鷹殺手離她極近,近到連我都懷疑,下一刻她就會死在眼前,何況是她這當事人的心情?我性子散漫,本以為既然天意弄人,從此當個陌路人,保她平安也好,所以逼她立誓,認她為妹,不料到頭她還是中了血鷹……」
三公子輕聲道:「這也不能怪你或顯兒,你跟今朝的事,只有我知道。現在,你有足夠的能力護住她,你又喜歡她,那在一塊,對今朝絕對是好事。五弟一直在試你送去的麒鱗草,最多不過五年,一定能找出真正解藥來!」
傅臨春還是一直盯著那一頁,忽道:
「三叔,你說要是哪天,她進了這扇門,看見這段曾有過的事實,是不是又會痛上一次?」
三公子張口欲言,最後只能無言以對。
「我最近常想著一件事。雲家莊記史,固然是流傳真相,供後世瞭解,但,若因此傷害到當代的人,流傳後世又有什麼意義呢?」
三公子一愣。
傅臨春哈哈一笑,將冊子收回櫃上,然後轉向三公子。
「以後我該稱呼你舅舅了。」
「今朝聽了肯定彆扭。」三公子笑道。
「我就愛看她彆扭。」那語氣帶抹隱約的寵愛跟樂趣,他又道;「舅舅一塊去前頭過除夕吧,明天一早,我想盡早趕回去,親自盯著她吃解藥。」
傅臨春吹熄燭火,而後一塊與三公子步出汲古閣。
在封上第二道大門的同時,傅臨春頭也不回,袍袖突地一彈,負手離開。
「啪」的一聲,燭火再度燃起,同時,燭台倒地,正落在書冊之上。
火焰竄上書冊,迅速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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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吃到一半的解藥,差點全吐了出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三公子。「舅舅是說,那個……雲家莊的主子春香公子傅臨春,放火燒汲古閣?」
三公子親自看她吃完,才道:
「不,我沒這麼說。根據我跟數字公子們研究的結果是,前些日子華家莊老來借冊,但都被拒絕了,所以對方心懷怨恨,半夜潛進來火燒汲古閣。當然,由於逮不到證據,這事就算了。」
「娘咧,比我還會說謊?」
三公子瞪她一眼。
她立即閉嘴,又忍不住問道:「他燒……我是說,華家莊燒哪方面的冊?」
「燒了兩萬多冊,還在計算重整中。春香也說了,不必太勞累,不重補也無所謂……其中有一本,是記載妳跟春香的事。」
「我跟傅臨春?」
三公子委婉道:「妳待在雲家莊的那一年除夕,有人看見妳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