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動聲色,緊緊環抱大妞。她這一覺不是被熟人給帶定,就是被擄了。
她聽見有聲音自厚重的木板後傳來,有點模糊——
「你就是妖神蘭青?」女人的聲音。
果然不出她所料!被擄了!有沒有搞錯?雲家莊第三個主子是不習武的,因為沒那麼多時間去學,況且,金算盤不混江湖,所以,江湖一向離她很遙遠……哪像這兩年,江湖簡直是她的家了!
妖神蘭青?令她想起小年夜蘭青萬丈光芒的媚態。她瞄瞄大妞,頭大大的、肚子胖胖的,哪兒像蘭青了?她懷疑,蘭青是有計畫把大妞當神豬養。
「……妳覺得我不像麼?」
她聽見這聲音,猛然坐起,大妞被彈出去,滾到角落裡。雷聲自遠方響起,她心跳加快,頭痛陣陣,但她確定沒有聽錯。這聲音……這聲音……
根本不是蘭青!
「不……」女聲有些驚艷。「我只是沒料到妖神蘭青會生得這模樣……我本以為妖裡妖氣……」
李今朝眼珠骨碌碌轉,想下床探個究竟,突然聽得悶雷聲大起,她趕緊又跳上床,招來大妞緊緊抱著,同時東張西望,確定這是一間密室,就算大雷要劈也不是那麼容易。
「嗯?原來姑娘沒見過我啊……這也好,我也是初識姑娘,雙方都公平。」那聲音,溫暖得很可口,如軟綿綿的糖兒,令人有些垂涎。
李今朝埋進大妞的肩頭。這還是她頭一次聽見他聲音這樣的溫暖,已經不只是春天了,簡直是邁進夏天了。
「妖神蘭青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師父曾說蘭青之魅,足夠讓男男女女為他心甘情願地做事,只求春宵一夜,如今看來,她老人家形容不足,蘭青公平根本是神仙般的人物……怎會甘於平凡呢?」
清爽的笑意迎來,竟將雷聲減緩許多。李今朝抿抿嘴,說不出心底的滋味,一直有人在揉著她的太陽穴,她抬頭,正是大妞認真在她太陽穴上又揉又吹。
她掩著嘴,哈哈一笑,用力親上大妞略寬的大嘴。這頭妞,快成神豬第二了,平常也被她爹弄得跟沖天炮一樣,老愛撞她,但要是她生病了,這頭妞兒也是會關心她。
管那個什麼香香公子呢,她又親大妞嘴兒,大妞抗議地撞撞她,她咕噥:「大妞讓我親嘛!打雷下雨,我頭好痛……」真的很痛哪!痛得她懷疑,是有個小雷公藏在她腦袋裡。
她又聽見——
「……那真是你妻兒?」
「妻兒……是啊,還請姑娘放了她們。」那聲音如清泉,悅耳溫暖得很。
「那樣的妻兒……實在不像蘭青公子的選擇……」
是她錯聽了麼?竟覺得這女人在喘息,有沒有搞錯啊?把她跟大妞困在這兒,外頭卻在亂七八槽。
她瞪大妞一眼,塞住耳朵,大妞見狀,學習力非常強,立刻跟著她學起。
李今朝讚許地點頭,跟她撞撞頭,表示「同伴,妳絕頂聰明」。
不知過了多久,她瞟到本以為是牆面的地方竟緩緩開啟,她立即倒臥在床上裝睡,大妞連忙接受指令,整個人撞到她身上裝睡。
死大妞!等我逃出生天,我要把妳壓成肉餅!李今朝憋著內傷咒罵。
「瞧,不就在那兒?蘭青公子好好考慮……我等你答覆哪……」
厚重的門漸漸合上,她聽見有人緩步而來,撩開白紗,接下來再無聲音。
雷聲又起,她彈了下,連帶著她身上的小胖子也彈了下,滾到床上去。小胖子又趕緊爬上李今朝的身上裝睡,同時不忘撞撞她的頭,表示「同伴,我很絕頂聰明」。
她差點一口血狂噴出來。這是誰生出來的小孩?這小胖子跟蘭青到底哪點像了?她試著透過細長的眼兒,偷覷立在床緣的人……只有一人,這人身著紅色長袍……驀地,她瞪大眼。
這人是傅臨春?
長髮未束,些微凌亂地落在紅色長袍上,腰帶微斜,並不如平常那樣正經縛起,衣襟半松,神色也不似平日那懶散,反而眉目蕩著似冷春水,帶著幾分奪目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卻又容易讓人上勾的風采。
像……像天仙?讓人想要攀上他卻又不敢觸摸他,想要吃掉他又怕自己沒有那資格吞食他,莫名地,李今朝內心浮起這想法。
他一見她,便微微一笑,明顯地鬆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目光定在她親大妞親到腫腫的嘴巴,一愣,再轉向大妞時,大妞嘴也是腫的。他一歎:「妳們倒玩得快樂。」
「……蘭青呢?」她含在嘴裡問道。
他撩過衣袍,坐在床緣。她很想坐起,但大妞重壓她的肚腹,害得她只能以肘撐著床瞪著他。
這人剛才在外頭翻雲覆雨?不大像啊,衣著還算整齊,嘴唇也紅滋滋地很正常,她偷偷吸吸氣,沒有什麼曖昧的氣味。
「嗯……」他朝她微笑道:「他在哪兒我不清楚。我跟妳住在同一間客棧,半夜我才到客棧,看見有人送來拜帖找妖神蘭青,說是妻兒都在此做客。」他自懷裡取出一束淡色短髮。「一看就知道是妳的。我就冒充他來了。」
她愣了下,接過她的短髮,見傅臨春指指她光滑的額面,不由得面色大愕。
他依舊保持溫暖的笑容。「不會很難看。」
她顫抖地摸上她的劉海。王八蛋!王八蛋!把她的劉海剪成這樣!凹凸不平像狗啃的,就因為把她誤當蘭青妻子?要整她?
「妳放心,我有留下線索。」他道。
「……留下瓜子?」她完全沒有信心。
他輕笑:「不是,他們來時,我正吃著饅頭。」他自暗袋裡取出瓜子盍。
「……」饅頭?他奶奶的!這樣也能當線索?
雷聲又響,他見她痛縮一下,便直接踏上層層重紗的軟床。
她細長的眼暴張,看著他越過她,改倚坐在床牆旁。她不動聲色,用力拍打大妞的大頭,讓這大神豬自她身上爬起來,大妞憤怒地撞著她的頭。
傅臨春見狀,皺了下眉,攤開掌心,上頭都是瓜子肉。「妞兒要吃麼?」
大妞看看他,緊緊環住李今朝的脖子,又撞撞她的頭。李今朝歎了口氣,自他手裡取過瓜子肉,餵著大妞吃。
「這兒是密室,雷聲打進來的機會是零,也會令妳害怕?」
「……還好,就是頭容易痛。」她恢復常態,嘻嘻一笑:「哥哥冒充蘭青,想必是有計畫……」
「計畫沒有,妖神蘭青招惹的人太多,我拿到拜帖時,還不清楚對方是誰,方才一看,是不入門派的小家弟子……」他見她有些疑惑,解釋道:「各門各派弟子眾多,總有幾名弟子未經同意,在外私收秘傳弟子,擄妳來的江湖人,就是這種秘傳的弟子,他們自成一宮,行事為講名聲,只為宮主行事。」
「那與蘭青何干?」她訝道。
他徐徐看她一眼,嗑著瓜子。「妳沒問過他麼?」
好一會兒,李今朝才明白「他」是誰。她眼珠骨碌碌轉著,低聲道:
「沒,這種事我從不問。」
「是麼?」他垂下眼,看見大妞突然伸出手搶走他掌心的大半瓜子肉,然後塞到李今朝的嘴裡。
李今朝哈哈一笑,又撫著頭。「哎喲,大妞,妳待我真好。」她摀住大妞的雙耳,低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湖上傳說妖神蘭青練有不外傳之秘功,既妖又神,男女皆惑,如能得此秘功,再與秘功傳人春風一夜,便能天下無敵。」
「什麼?」她目瞪口呆。
傅臨春再道:「江湖傳說,從未有人親身證實過。與妖神一夜露水的,不少,但真正得此秘功的,尚未聽聞。」
她啐聲罵道:
「這是什麼東西啊?這跟娶了富家千金少奮鬥二十年有什麼差別?」
「嗯,聽起來是沒差別。」
她抬眼覷向他那溫暖的笑容,欲言又止。
他看穿了,笑道:「妳想問,我這身氣質,怎會讓人誤認為妖神蘭主目?」
「好歹也是在城裡一塊住了幾年,你從未有過這樣如仙的氣質……」他多半是溫暖的,不曾有過傅臨春如天仙的傳聞,況且,未免厚此薄彼了。他面對外頭那女子,展露一身天仙風華,但一被關到密室裡,又回到那個春天午後令人很好睡的春風了。
「那樣的天仙氣質,並非我本性,那是自閒雲公子上學來的。蘭青既妖且仙,要學妖媚也是可以,只是……」他淺淺一笑,不再說下去。
只是,學妖媚容易,相對被人撲倒的危險性增高?李今朝揣測,想著他剛進來的那天仙樣兒,令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娘咧,連她看了都心癢但不敢行動。
「妳頭真的很痛?」
她立即放下揉著耳後的動作。
他把剩下的瓜子肉全倒在大妞胖胖的掌心上,而後道:
「孔海穴老是發痛,絕為是好事……」
她抿嘴一笑,道:「你也別擔心,人啊,生死有命,其實哥哥也不必特意來,瞧,你來了,不也是沒有用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