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會來的。」雪蝶兒一對眼兒直勾勾凝著巫循深邃依舊的朗眉俊目,笑得燦爛。
許是因為開心的唱歌跳舞,她蜜頰嫣紅地似顆剛熟的蜜桃,讓人心失控地幾乎要迷失在她的笑容之中,差點忘了來苗寨的目的。
在理智淪陷前,巫循衡量態勢,蹙眉便道。「你知道我為何而來?」
「我當然知道。」燦笑依然,她答得理所當然。
巫循鬆了口氣。「那我幾時可以見你爹。」
「天色暗下後,族村寨裡每家每戶都會設宴酬賓、飲酒作樂;爹爹是寨老,會親迎貴客,屆時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他微頷首,思緒方轉,便覺一雙柔嫩素荑拉住他的手。
「巫循,我們一起跳舞!」
俊眉微皺,巫循不假思索道。「我不跳舞。」
「現下不跳沒關係,你就看我跳舞吧!」朱唇噙著一抹淡笑,雪蝶兒意味深長地說。
「好!」扯出溫朗的笑,巫循眸光落在似道眩目銀光的雪蝶兒身上,心已在不自覺中跟隨她輕盈的步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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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花場中央點起了熊熊的篝火,苗寨男女在時而激昂、時而悠揚的蘆笙曲中,有人自由起舞、有人促膝密談,氣氛熱鬧至極。
「沒想到你們的『跳月祭』這麼熱鬧。」
耳邊悠揚的笙樂隨著銀衣音律翩然踏行,那熱絡的樂音重複敘述著他所不知道的古老傳承。
雪蝶兒看著他,軟嫩水唇慢慢地、緩緩地說。「那是當然的,蘆笙響,大家就要隨蘆笙翩然起舞,之後會藉機挑選意中人,在跳完舞後,在月下幽會,這就是我們的跳月活動。」
巫循點點了點頭。「苗寨的一切美的像夢……」
他終於有些明白,為何二哥會對雪蝶兒的姑姑一往情深,深陷不可自拔。
無需蠱毒,他已在不自覺間被蠱惑。
突地,一陣銀鈴晃逸,雪蝶兒往一名老者走去。「爹爹!」
巫循順著她的方向,發現一名笑容可掬的老者正雙眸細瞇地打量著他。
「爹爹!他就是巫叔叔的弟弟,名喚巫循。」雪蝶兒貼在父親身旁,柔聲開口說道。
「巫勁的弟弟……」宛若藏在遠古中的記憶,雪嘯天震了震,原本熱情的雙目在瞬間陡峻。
與巫家失聯多年,他沒想到巫循竟會在此刻出現……
感覺到熱絡的空氣凝結,雪蝶兒不解地瞅著父親,吶吶地開口。「爹爹?」
雪嘯天霍地回神,連忙端出牛角酒。「歡迎巫公子,請隨意盡興。」
巫循抱拳作揖,幽深瞳底誠懇至極。「晚輩此回是想要……」
「巫循,同我跳舞!」雪蝶兒蹙起秀眉,直接便打斷他的話。
現下她才發現,這男子重承諾卻又老實的緊,明明是浪漫美麗的歡樂夜晚,偏偏要提這讓人感傷的話題。
巫循心中訝然,因為姑娘突如其來的拉扯沉了沉眉。「我話還沒說……」
「有什麼話明兒個再說。」邊盪開單純的笑弧,她說得自然。「我想同阿循哥跳舞。」
「還跳舞?」巫循揚眉,實在佩服她的好體力。
看她身上華美的銀飾,少說有二十來斤,她卻似被施了咒語的舞孃,由他進苗寨開始,笑容不斷,身上銀鈴流逸也不曾間歇地在他耳畔迴盪。
「當然!不跳舞,蝶兒怎麼同阿循哥在月下幽會。」一旦確定心中的感情,她毫不矜持地附在他耳旁,說出心裡的感覺。
聽聞她熱情的告白,巫循一瞬不瞬地瞅著她,感覺心頭的震撼如萬馬奔騰。
營火映紅在雪蝶兒美得炫目的容顏之上,忘了該有的堅持,巫循無法拒絕地眩惑在她絕美的容顏當中。
失控的心失了序,在他踏入苗寨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在冥冥之中,他與巫勁一樣,走上同一條情路……
「爹爹,我同阿循哥跳舞去。」
雪嘯天意味深長地望著兩人的背影,視線有些矇矓。
他幾乎就要以為自己看到了妹妹及巫勁……
笛子、蘆笙樂音不斷,雪嘯天緊蹙灰白的眉,仰望綴著點點寒星的若墨天際,喃喃對往生許久的妹妹問道。「凝兒……這真的是你的安排嗎?」
第三章
「苗家迎客不握手,捧出彎彎牛角酒,進了苗寨心連心,醉在苗鄉不想走(注一)……喲、喲,蘆笙起,情郎對眼溜溜……嘿嘿、喲的喲的、蝴蝶戀水波,妹心映楓紅……喲、喲……」
傳統唱喝在蘆笙及銀鈴流逸的伴奏下,有著濃濃的苗家風情。
巫循握著雪蝶兒軟膩的手心,看著她擺動羅裙、踩著輕盈步履、翩翩起舞的模樣,他心一凜,覺得自己笨拙地似被操控的人偶。
「好玩嗎?」迎向他的視線,雪蝶兒笑得燦爛如花。
他濃眉陡挑,好一會兒才開口反問。「你認為踩腳的遊戲,好玩嗎?」
銀鈴笑聲逸出,雪蝶兒被他逗得笑花頻綻。「這才不是踩腳的遊戲呢!」
巫循聳肩,一臉不置可否。
「那什麼才是阿循哥專精的?」她好奇地問,為他怦然心動的心想知道更多、更多的他。
原本隨她飛揚的思緒驟變,他溫和俊朗的神情蒙上一層陰鬱。「我是大夫,專解蠱,那才是我專精的領域。」
「解蠱?因為巫叔叔的遺憾嗎?」雪蝶兒不假思索地開口。
巫循眸底掠過一絲訝異,沒想到她會一語擊中。
「其實除了巫叔叔以外,世上因中蠱而死的男子,泰半是因為負心所付出的代價……」雪蝶兒的歎息,被熱絡的樂音模糊成囁嚅。
她的囁嚅,將巫循紊亂的思緒拉出了條清明的思緒。
「你剛剛為什麼不讓我把話說完?」他深深吐納,連忙將胸口那莫名的鬱抑壓下。
雪蝶兒抿了抿唇,靈眸轉動,笑意漸濃地輕斥。「今天是姑娘選情郎的『跳月祭』,你別壞了氣氛。」
他擰緊雙眉,才想開口,一個不留神,卻又踩著雪蝶兒的腳。
雪蝶兒不以為意地頻頻笑出聲,難掩興奮情緒的飛揚笑花,在雪顏上反覆收擴著。
兩人貼得極近,近到鼻尖幾乎頂著鼻尖,屬於她誘人馨香,夾雜著彼此呼出的溫熱氣息,逼得他心臟猛地跳動,幾乎就要迷醉在她的笑顏之下。
巫循稍稍一愣,睨著她愛笑的模樣,在她澈亮的眼底發現,自己眼底映著兩簇火光的情迷。
今晚的她似乎連笑容都被施了魔咒,而他莫名地被她牽引。
想說的話,全讓她每個巧笑倩兮所吸引……若讓情勢這麼發展下去,今晚他甭想由她身上問出個所以然。
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他輕歎了口氣,拉著她匆匆離開花場中央。
「阿循哥,我們要去哪?」雪蝶兒錯愕跟在他身後問,感覺緊扣著她纖腕的力道並不溫柔。
「不跳了,我們得談談。」
她怎會不明白他想談的事是什麼,只是想不到看來脾氣甚好的巫循,也會有如此執拗的一面。
唉!雪蝶兒歎了一口氣,難得柔順地跟著他的腳步,任由他領著自己往花場外走。
要掃興就掃得徹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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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人群、樂音漸歇,溶溶月色拉長了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
好半晌,雪蝶兒才開口回了巫循半刻前問的話。「其實我沒跟爹爹提起你,因為姑姑和巫叔叔的事我瞭解得不夠透徹,我甚至不知道,爹爹把巫叔叔的遺骨置在『努拉懷洞』的真正心意是什麼?」
「為什麼不問?」他對她投以不解的眸光。
她幽幽開口。「我說過,他們的愛情是遺憾,姑姑的死更是讓爹爹心寒……今天又是族裡重要的節日,我不想讓大家都不開心。」
瞬間巫循懂了她的貼心,「所以你才故意拉我去跳舞?」
迎入他深邃如淵的瞳中,雪蝶兒俏皮地輕語。「當然,你不知道爹爹生起氣來好嚇人的。」
「你不說我不明白。」清了清喉嚨,巫循有些赧然,為誤會她而愧疚。
雪蝶兒眨了眨眸,天真地說出心裡的話。「蝶兒也說了,今晚阿循哥跟我一起跳舞,是我的情郎了。」
巫循心一凜,胸口陡熱,姑娘傾慕的心思說得如此自然,一時間竟叫他不知何以對應。
苗家姑娘的率真,與受禮教約束的漢族女子果然不同。
「都是你急著拉我出來,跳完舞後,我還想送你五彩姊妹飯呢!」她垂眉,語氣有些惋惜。
瞧著她的模樣,巫循有些啼笑皆非。「我肚子不餓。」
「大木頭。」她輕啐了聲,側過嬌顏,語氣微嗔地瞅著他。「在我們寨裡,五彩姊妹飯裡會夾帶著信物,是拿來送給心裡的阿哥、情郎的,阿循哥你到底懂不懂啊?」
思維錯綜複雜,這旖旎心動的情懷來得又濃又急,一時間竟讓巫循反倒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