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抱歉打擾了。是我,時祈峻。」 一道磁性好聽又熟悉的男聲響起。
是他?他怎麼這個時間跑來?小言言已經被接回家了呀!
安緹穎心中一堆疑問,緩緩拉開教室門,恰與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相對。
「啊!」她訝然喊出聲,急忙用纖手掩住口。
「怎麼?嚇著了?」他深深瞅住她,無限柔情。
總是這樣,每回總在她最猝不及防、來不及防備的時刻,他宛若深潭的瞳眸便將她的心神吸走,讓她無力掙扎,他的魅力教人難以抗拒。
年少的安緹穎被他的黝深寒潭吸引而墜落愛河,現在她再度失足墜落在他的黑瞳中,並且接收到他眼中傳送的強烈電流,她的心臟明顯感到被扯動,除了些微的刺痛感,還扯出一點點酸楚。
不應該的,他離開那麼久了,為什麼還能這麼輕而易舉地觸動她的心?
安緹穎深吸了口氣,調整好呼吸。「言言已經讓姑姑接回家了。你——還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時祈峻低啞著嗓子,輕聲道:「我無意嚇你,是園長說你還在教室,所以我就自己走過來了。你都這麼晚下班嗎?」
「嗯。」點點頭,安緹穎還是不明白他的來意,疑惑的眼光看向他。「如果每個家長都能準時把孩子接走的話,我是可以早點下班的。你這麼晚過來是?」
「我……」他微微張了唇,欲言又止。「其實——」
「如果沒特別的事,我要下班了。」她轉過身進教室裡去拿自己的包包。
他靜立在門口,沒打算要離開,等到她走出來,才又幽幽啟齒。「這工作似乎很辛苦。」
「習慣了就好。」她淡淡回道,心裡卻想:這男人未免太無聊,放著自己兒子在家裡不管,跑來管她的工作辛不辛苦幹嘛?
「早出晚歸,待遇也不是非常優渥,不是一般女孩做得來的。」不經意地,時祈峻的眼中透露了憐惜。「對了,你一定還沒吃晚飯吧?」
「嗯。」斂低眉睫,她對時祈峻意圖不明地跟在身後感到緊張,走起路來顯得很不自然。
「那你介不介意找個地方,我們一起——」
「不用了!我習慣回家再吃。」沒聽他說完便一口回絕,安緹穎不認為已經分手的情侶還需要任何單獨相處的機會。
更何況當初是他片面獨斷分手,安緹穎怎麼也忘不了那年他堅持要走、絲毫不為所動的殘忍,而今他憑什麼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般地邀她共進晚餐?
「總是要吃飯的,我們簡單吃一點,花不了很多時間。」時祈峻放軟嗓子、耐著性子跟她說:「緹穎,你大可當我是一般家長,跟我們的過去無關。」
「時先生,很抱歉,我從不曾跟任何學生家長單獨外出吃飯。」她拒絕得很徹底,加快了步伐。
「緹穎。」情急之下,他伸手握住她纖弱的臂膀。「等等,你先聽我說——」
「你、你在幹什麼?放開我!」他的逾矩令她驚惶,使力想甩脫他,她的手被他扯得好痛。「叫你放開!你弄痛我了!」
「為什麼?緹穎?」怕引惹起不必要的糾紛,時祈峻只得鬆開手,卻仍輕輕牽曳她的溫軟柔荑。「我們之間真的連好好說句話的空間都沒有嗎?」
「沒有!」她甩掉他的牽曳,斷然回答:「我們之間早就沒什麼好說,除非是言言的事——」
「好。那我們就來談小朋友的事。」他見招拆招,眼中的那股堅定退卻了,換上的是被無情拒絕的挫敗與傷心。
她刻意對他保持距離。
甚至,他感受到安緹穎有意無意展現的敵意,她徹底阻絕他的一切善意,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用這種態度對他——呵,這是最好的復仇嗎?
時祈峻定定望進她憂傷的眼底,心裡有氣怒,卻也帶著矛盾的愛憐……
深吸口氣,理性告訴自己必須吞忍一切,為了小言言,也為了彼此。
「小言言很好,他開始學規矩了。」忍著澎湃情緒,安緹穎以老師的身份說出看法。「只要你們大人不要縱容,我相信言言很快就會跟普通小朋友一樣,知書達禮。」
「我——不是個好父親。」時祈峻語氣凝重了起來。「坦白說,我真的想好好向你請教怎麼教育這麼小的孩子,可是,你……」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懂得怎麼當爸爸。」安緹穎阻斷他的話。「只要你有心,我們老師都很樂意幫忙,就怕無理性的要求與責怪——就像那天,包小姐和你那樣的舉動,很快就會毀掉一個好孩子。」
「我正要談那件事。」時祈峻揚了揚眉,含情注視她。「既然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坐下來談,讓我送你一程總可以吧?」
「這……好像,不太好。」她輕咬了咬朱唇,遲疑了。
「別再拒絕了,短短一程便車,就當是家長對老師辛勞教導的報答吧。」
時祈峻引著她走到車門邊,紳士地為她開了車門。「上車吧,如果連這點小小的好意你都不肯接受,不就顯得小穎老師你太小氣了。」
「可是,前面就有公車站。」就因為公車很方便,安緹頡通常不會自己開車上班。
「上車吧!我有車,沒道理讓我兒子的老師正路邊等公車。」他微微彎身,很自然伸出手拉著她的手肘。
還要再來一次拉扯推拒嗎?安緹穎感受到他指腹的溫度,不知道該不該再次嚴厲推拒他的好意……
「怎麼了?」時祈峻順著手肘滑向她的掌心,安穩扣握住,輕笑道:「我長得像壞人嗎?呵,放心,我會安全把你護送到家的。來,快上車。」
她害怕他的任何觸碰,燙手山芋似地摔開他的手。這次她屈服了,乖乖坐進他的豪華房車裡。
才坐定,耳邊幽幽傳來熟悉的音樂——舊愛還是最美。
曾經是她最愛聽又不忍聽的一首流行歌,尤其在沒有他陪伴的歲月中,安緹穎每回聽到這首歌,總難以收拾情緒。這時竟在他的車裡聽到,更難控制從鼻腔中竄上來的酸意。
「音樂會太吵嗎?」彷彿察覺她深陷音樂的情境中,時祈峻瞟了她一眼,低嘎著嗓子問道。
「嗯。還好,不會。」安緹穎不著痕跡地輕揉發酸的鼻尖,淡淡答道:「你的音響很棒,名車果然是不同凡響。」
「呵呵,你過獎了。」她的客套恭維教他感慨再三。
當年,他不顧一切地向天涯另一端高飛,為的不就是換來世俗眼中的『名利成就』嗎?豪宅名車是最容易彰顯自己身價非凡的俗物,而今他全都擁有,卻失掉了最珍貴的……
呵,真諷刺啊。
「其實,我今天是特地來向你道歉。」
「道什麼歉?」
「如你所說,我不是個理性的家長。」時祈峻搖頭笑了,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那天真的很抱歉。事情沒弄清楚就衝到學校找老師理論,事後我愈想愈覺得自己不對,小言這孩子本來就該嚴格管教,照理我該感謝你的,卻讓你平白受了一頓責罵,真對不起。」
「算了。」聳聳肩,安緹穎平靜道:「不講理的家長我見多了,你能理解我的用意就好。」
他竟然特地來道歉?!安緹穎好震驚,他是個不會輕易認錯的大男人呀!
以前不管他錯得再離譜,想聽他一句對不起恐怕比殺了他還困難——安緹穎聽到自己心臟砰砰急跳,一句『對不起』幾乎瓦解她銅牆鐵壁的防衛,深怕被他發現自己正在頑強抵抗,她拚了命鎮定自己,表現出不在乎的自然平靜。
他沒發現她的內心正在拉踞著,她的話淡淡地聽在時祈峻耳裡,言下之意是在罵他無腦,根本屬於『不講理』那群魯莽家長之一。
時祈峻悶悶地挨了她一棍,無從喊冤,自己確實錯了,而且錯得離譜,讓她說幾句也應該。
空氣再度凝結。
彼此靜默了好久,安緹穎偷偷覷了他一眼,感覺時祈峻似乎懷著心事、表情凝重,而兩人尷尬的距離更教她不知所措,突然很後悔不該上他的車。
安緹穎之所以勉為其難答應讓他送一程,是不想讓園長和其他同事看到他和家長拉拉扯扯,到時惹來一堆閒言閒語,更加麻煩。
只是,他們都沒料到,就這麼短短的爭執拉扯已經讓不該撞見的人給看得一清二楚。
並坐無言的車程,一對分手多年的戀人各懷心事,說什麼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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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車子駛遠了,吳韻笛瞪大眼睛,緩緩倒抽了一口氣。
「天啊!是時大哥!怎麼會……他——」吳韻笛躲在街角瞠目結舌,意想不到的巧合,讓她正好撞見時祈峻跟一名年輕女子在路邊拉扯。
過程中,她努力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兩人的互動,發現一向冷酷漠然的時祈峻對那女人表現異常認真的在乎,他雙手緊緊握著女子削瘦的肩膀,薄唇激動地一張一合,好像滔滔不絕在說著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女子似乎並不領情,表情慍然,眉峰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