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邊坐著陸二榮、姚氏、陸蔚驥跟宋氏,三個孩子由奶娘們抱著,全姨娘、賀姨娘、雪姨娘站在後頭伺候。
陸蔚英看著大腹便便的妻子入了座,這才在許氏下首落坐。
田嬤嬤見眾人到齊,去裡頭請了陸老夫人。
等陸老夫人在上首坐下,祝嬤嬤去外頭傳話,「許姨娘進來敬茶。」
姨娘就是一席粉色衣衫,沒有蓋頭,一個丫頭跟著進來,一個一個跪下,一個一個喊人,老夫人、侯爺、夫人、世子、少夫人,這邊都還算好,對陸樂暖這個表妹,得喊「三小姐」。
到了二房,先喊——二老爺、二太太、大爺、大奶奶。
對陸燕、陸鳳、陸盛林這三個孩子,是「大孫小姐、二孫小姐、孫少爺」,最尷尬的是,這幾個小孩子也會賞她。
陸燕五歲,已經會記事,但又不是很懂事,看到許詩秋便喊了起來,「許家姊姊怎麼跟我下跪呢?」
廳上一片靜默。
喬翠喜也不同情她,丈夫的姨娘,還是強迫中獎,腦子進水了才同情她,想想,自己把梅姨娘帶來真是太睿智了,就讓許詩秋看看,這暄和院可不只你一個姨娘,梅姨娘也是沉魚落雁呢,現在還不是站在後頭伺候。
娶新婦,這才全家一起吃飯,姨娘就只喝喝茶,大家認認就行。
「好了,都已經認得許姨娘了,都散了吧。」陸老夫人揮揮手,「今日中秋,晚上要吃飯,到時候再熱鬧熱鬧。」
陸蔚英牽著喬翠喜的手,先出了大廳。
入秋後天氣變得爽朗,她便不怎麼搭乘院內馬車了,不用大夫交代她也知道,多散散步,到時候比較好生。
秋花開得漂亮,陸蔚英又牽著她的手,當然是慢慢走回去。
周嬤嬤跟房嬤嬤都已經知道他們習慣,刻意落後了十步左右的距離,梅姨娘跟許詩秋則是跟在兩嬤嬤後面,最後才是蘇木、柳綠等幾個大丫頭。
「你一向早睡,秋宴就不用去了,祖母會明白的。」
「也好。」
想到他今天晚上肯定要去許詩秋那邊,她就覺得變悶,她才不想聽到那種「讓許姨娘準備一下」這種暗示性十足的話,早點睡就可以避掉了。
摸摸肚子又想,理性的知道跟感情的知道真是兩回事,她做了幾個月心理建設,到昨天為止,她都覺得行,可剛剛看到許詩秋一身粉色衣裳進來敬茶,真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難怪古代很多女人生了兒子就不管丈夫,她現在有一點懂那種感覺……
感覺男人捏了捏她的掌心,又回過神。
「學士閣有個理書司,顧名思義,就是整理學士閣數十萬本書,負責檢查、紀錄、抄騰、收書等等,分成十部,各設正書司一人,隨書司十人,另有寫生若干,是個沒什麼實權的官院,勝在安穩清靜,不會有人想去那邊結黨營私。」
喬翠喜雖然點頭,卻是不太懂,跟她說這做啥呢?她肚子才幾個月大,難不成他想現在就幫孩子鋪路?
男人繼續說道:「隨書司若是解職,為了方便上手,一律由寫生遞補。」
這倒是可以理解,跟老師有了缺額,由代課老師補上的意思一樣,業務無縫接軌,對上司來說最方便。
「我已經打點好,立冬後宗孝便過去天象部擔任寫生,裡面有兩位隨書司都已經超過四十歲,不用十年就會解職,到時他年紀也差不多,便能補上隨書司的職位,雖然職稱不大,但也是官職。」
喬翠喜張大嘴巴,半晌都闔不上——陸蔚英簡直太滿意了,他就是想看她這種驚訝的樣子。
新婚之時,他覺得她高攀,但喜歡上後,終於知道她委屈。
原本想招贅過好日子,卻因為陸家想避難,硬娶她過門,打的主意也是過幾年就休掉,而且還讓她知道了。
好不容易確認心意,嫡母又想讓詩秋過門,他不關心院子裡有幾個姨娘,要不是那日聽她自言自語,他還真不知道她氣成這樣。
她懷孕他當然高興,但冷靜下來想想,她早就知道了,卻不肯說,想必是有多番顧慮——她是沒說過委屈,但一個女人懷了身孕卻不說,肯定是夫家的環境讓她覺得委屈了,當時他就想,不能只叫王老闆抬箱,要給她好一些的東西。
宗孝才十五,但寫生一般來說也都是十幾二十歲,並不會太突兀,過個十年左右轉上隨書司,年紀就差不多了。
喬翠喜回過神,終於闔上嘴巴,喜上眉梢,「你怎知宗孝一定能補上?天象部正書司是你什麼人?」
所以他才喜歡她,聰明,「正書司是平夫人的親戚。」
原來是母親那邊的親戚。
古人也真是,明明是親生母親,卻得喊上顏姨娘為平夫人,且律法上,平夫人的親戚只是她自己的親戚,跟他無關,他是許氏的兒子。
「當時他閉門苦讀,平夫人接濟了他們夫妻好多年,後來終於考上拔萃科,又過了書俊科,以科士身份擔任了天象正書司,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宗孝的前程不用擔憂。」
喬翠喜開心道:「謝謝你啦。」
其實她跟宗孝不過兩年姊弟緣分,但她既然承接了原主記憶,似乎也就承接了原主感情,她剛剛是真心為了這個弟弟的前程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陸蔚英莞爾,「高興了?」
「當然高興。」
饒是她這樣高興,當天晚上也還是睡不著,但為了孩子,她也不想喝藥,只是閉著眼睛休息。
房嬤嬤當然是不會去睡,而是像以前一樣給她揉揉手,揉揉頭。
人的生理還是有極限的,到很晚很晚很晚的時候,她終於睡了。
第9章(2)
此後暄和院的三餐,從大丫頭布菜變成許姨娘跟梅姨娘布菜——梅姨娘已經被她狠狠警告過了,再惹一次事情就把她扔到尼姑庵,現在乖得很。
姨娘乖,她不會主動去折磨人,陸蔚英在暄和院的時候才會叫她們出來布菜,他若不在,她就自己吃,例銀、衣料、水粉、丫頭等等,她不會少給。
至於陸蔚英的表現她還算可接受——他最大的興趣還是她的肚子,雖然不能滾床單,十天倒有九天還是睡在她這邊。
也不能怪他,他一點錯都沒有,只是很一言難盡……
許氏來暄和院一兩次,不斷暗示她「好歹是親戚」、「好歹是自己人」、「詩秋是真心想跟媳婦你當好姊妹」,大概就是希望她能讓許詩秋上桌吃飯。
呵呵呵呵,讓姨娘上桌吃飯,那她的臉往哪裡擺?真想問許氏:你當初給顏姨娘這待遇了嗎,顏姨娘還生了兒子有立功呢。
姨娘要享平妻待遇?想得美,連貴妾都不給你了,還上桌吃飯?
許氏見她裝傻,也無可奈何。
許詩秋自然是氣在心裡——堂堂一個郡王的嫡女居然得伺候一個商人女兒吃飯?
她是和離婦,為了面子只能給姨娘名分,這她接受,但入了府、關了門,就該給她平妻的待遇,這個喬翠喜怎麼可以真的把她當姨娘看,蔚英也不說她一聲。
以前,他明明對自己很好的……
小雪前一天,喬翠喜的肚子疼了起來。
趁著還能走,連忙挪到二進佈置好的待產房間,剛開始還能在房間自由行動,陸蔚英也陪她下了幾盤棋,到下午走不動了,躺床開始哼哼,他就被請了出去。
到天色漸暗,真覺得有人在打她肚子,忍不住哀嚎起來。
這……臥槽……好痛啊……
紫草聽得膽戰心驚,「金婆子,你倒是看看。」
金婆子便是頭幾個月就已經在陸家住下的穩婆,雖然不是醫女出身,但勝在經驗豐富,時間看得準,產婦可以省不少力氣,若是雙生兒,她也有辦法讓產婦支撐到生完第二個。
「唉唉,不急不急,少夫人放輕鬆。」金婆子一邊揉著她的肚子一邊說:「該用力的時候婆子會說。」
沒辦法放輕鬆啊,現在除了亂吼什麼都做不到。
子宮收縮是什麼酷刑,真的太痛了……她知道女人生產很穢氣,男人不能在屋內,但陸蔚英至少要在門口,如果等她生完知道他是回到書房,她一定……嘶啊……臥槽,這一波太可怕了。
如果一分疼痛可以換到一個金元寶,現在暄和院已經被元寶所淹沒。
「唉唉,差不多了,熱水可以準備送進來,燭火來,少夫人憋著,等我喊再用力。」金婆子囉囉嗦嗦,終於喊了,「一,二,三。」
嗚嗚嗚,真希望孩子一次拉出,不是,是生出來。
但沒有這麼好的事情。
「唉唉,少夫人,用力。」
喬翠喜在內心大喊:我在用力了,還有,不要一直唉唉了,聽多了她都要唉起來。
「再用點力呢。」
已經使出洪荒之力啦。
「唉唉,看到了看到了,少夫人,聽我的,」金婆子捲起袖子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來,一二三。」
三不出來啦,吼,孩子,你快點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