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二,我會陪你回喬家一趟。」
「初二不用了,你不如初六陪我回去吧。」喬翠喜也沒打算瞞他,「我祖母跟爹爹定了,初六立嫡,若你跟著我回去,那些宗親肯定閉嘴——段姨娘打點這麼多年,只怕還想做最後掙扎。」
「不要緊,初二還是按照禮俗回去,初六再走一趟就行了,反正休朝到元宵,我有時間。」
哎,這古代人真的在討好她呢。
新婚之夜他看她的樣子像在看神經病,現在看她的樣子,簡直就是——四爺對若曦啊。
十七歲的老成少年,又想示好,又要裝作不經意,真可愛。
喬翠喜伸出兩手食指抵著他的左右臉頰,往兩側拉了拉,「說話老是面無表情,笑一個唄,世子爺長這麼俊俏,笑起來肯定好看。」
「胡鬧。」
正想繼續逗他,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一時收勢不及,整個往他懷中撲過去。
陸蔚英一把摟住她,揚聲道:「什麼事?」
外頭傳來伍光宗的聲音,「世子爺,路上有枯木,我去移走,很快。」
「不用,轉頭回府,快。」
喬翠喜能感覺得到他散發出一種緊繃的氣息,正想跟他說「別迷信,天冷了有時從坡上滾落枯枝很正常,不是天示厄運」,卻沒想到馬車轉頭到一半,聽聞伍光宗大喊,「有落石。」
馬匹受驚,嘶叫一聲,開始在狹小的山路竄了起來。
馬鳴、車伕喊痛的聲音、伍光宗試圖駕馭馬匹的聲音,以及後頭車子傳來婆子跟丫頭的尖叫,似乎都暗示著什麼……
她連忙推了推他,「你、你快出去。」
她初一十五都會上昭然寺上香,這條路她經過好多次了,若說大雨後出現泥流還可能,兩個月都沒下過雨的山坡會滾下石頭?除非石頭是結在樹上,剛好今天成熟掉下來,否則不可能。
不管是皇帝要他的命,還是政敵要他的命,總之人家都準備好了,他一個人或許還能憑著本事逃,帶著她這個大包袱,在積雪深厚的地方也跑不了多遠。
簡單來說,他帶著她逃,兩個死,他不帶她逃,她一定會死,無論如何她都逃不過一樣的結局,那也沒必要多拖一個。
「你若能活命,記得去幫我跟我娘說,這輩子當她女兒,很幸福。」雖然時間並不長,但真的很幸福,「下輩子,我還要當她的女兒。」
陸蔚英沒說話,但也沒鬆手。
「你快點走,啊——啊!」
喬翠喜只覺得顛得不行,想推他出去,但他力氣大得很,不一會,覺得馬車又動了起來,只是瞬間無重力,很像在坐「大怒神」之類的感覺。
馬車墜崖了?
似乎在回應她的問號似的,高處傳來一聲大吼——
「世子——」
要說柯美杏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談過一次戀愛。
每次加班,同事的男友老公紛紛送上晚餐,就她一個人叫外送,內心真是無比孤獨。
有次在茶水間聽到兩男同事對話,甲對她有好感,乙說「那種女孩子沒開賓利追不上,你還是放棄吧」。
當時柯美杏在內心狂吼:並不是啊,不要誤會我,我只是外型妖艷,我內心是很純樸的。
至於讓她主動示好,她也曾試過一次,對方卻很委婉的說他已經結婚了,搞得她回到辦公室狂拍桌子,暗罵:結了婚就把婚戒戴上啊,混蛋。
嗷,拍太用力,手好痛……
柯美杏睜開眼睛——媽啊,這什麼鬼地方?
破廟?
是破廟吧,掉漆的柱子,長滿蜘蛛網的神像,被掀掉一部分的屋頂,但她怎麼會在破廟裡?
幾點了這……咦……嗯……對了,她穿越了,柯美杏已經是前生,她現在是喬翠喜。
她是喬家嫡長女,嫁給平海侯世子為妻……那陸蔚英人呢?
對了,他們墜崖了……痛痛痛——
她一邊嘶嘶吸氣,一邊想辦法爬了起來。他人呢?
到底是有人救了她,還是他把她拖過來的?
外頭還下著雪,幸好她沒有因為馬車上有暖石就把貂裘脫掉,不然現在只怕要凍成冰柱了。
喬翠喜一拐一瘸的走到門邊,只見雪還是很大。
這是……是在崖底吧,抬頭望上去,原來,她從那樣高的地方掉下來,半壁山蓋著厚雪,不遠處有一條河——
然後她看到陸蔚英了,蹲在河邊不知道在幹什麼,其實也只是一個背影而已,但瞬間她覺得眼眶發熱。
他們都還活著!
馬車墜落時,他緊緊抱著她——說她不像話也好,但那個瞬間,內心真的很粉紅,只想著,若能活,肯定要回應這老成少年的心意。
就算他是因為她身份低微求娶也沒關係,重點是他喜歡自己嘛,至於高門大院的將來事情,也不用想那麼遠,或許她能把他教育得接受她的價值觀,但也說不定她自己會得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接受了這時代的一切。
她知道他喜歡自己,可一直以為他只是對自己有好感,沒想過在這麼危急的時候,他竟然沒拋下她。
任何人在這種時候選擇獨自逃生,都是正常的。
所以陸蔚英真的很不正常。
但這個不正常的人,卻讓她覺得心很軟……而且好像……住到了自己心裡……
她連忙張嘴想喊,但胸口卻是一陣疼,只能咳出幾聲。
男人耳朵很靈,那麼遠的距離居然也聽到了,大喊了一聲,「別過來。」
女人乖乖的等著。
等他走近,她這才發現他袍子幾處有血,手上雖然洗過,但還是隱隱有血色,背上包袱似乎包著一個可疑的東西,濕答答。
「你、你受傷了嗎?」沒道理啊,她都只有屁股痛跟腳疼而已,他不可能受傷的吧,而且看他走路的樣子也不像。
「沒事。」他把可疑包袱往地上一摔,「你呢,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屁股痛這種事情實在不好意思說,於是她選擇性的報告傷勢,「腳疼,你把我拖進來的?」
「當然是我。」他一臉奇怪,「馬車上就我們兩人,還是你醒來有看到誰?」
「沒有沒有。」跟心門外的人講話很輕鬆,但跟心門裡的人講話會有點緊張,「你剛剛在做什麼?」
「割了點馬肉做糧,這地方不能過夜,你醒了就好,得馬上走。」
馬肉?馬摔死了,還是他把馬宰了?慢著,喬翠喜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車伕跟伍光宗呢?」
拜託,千萬是在遠一點的地方割馬肉,別死。
「不在,應該及時跳車了。」
喬翠喜呼了一口氣,「那就好。」
「你倒有心情關心別人?」
見他神色不善,她連忙補充,「總是人命嘛,伍小娘子剛剛有孕,車伕也有妻兒,若是他們不在了,家人不知道多傷心。」
男人似乎接受她這解釋,「過來。」
女人乖乖過去。
男人把馬肉包袱讓她提著,接著背對她,「上來吧。」
她屁股痛得很,腳踝也是抽痛中,根本沒辦法走路,但又有些擔心,「你真不要緊吧,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胸口沒有悶?腳沒有痛?」
見陸蔚英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不說話了,乖乖爬上他的背。
寬寬的,雖然穿著冬衣,還是能感覺得到肌肉的結實,在他的背上很舒服,「這附近有村子嗎?」
「不知道,但我記得附近有一處果林,那裡裡肯定有農忙時過夜的地方,此時隆冬,果樹皆枯,不會有人在。」
「你真聰明。」
男人一怔,「你怎麼……」
「我們現在開始可是過命的感情了,世子爺。」喬翠喜調整好心情,語帶調戲的說:「你對我好,我知道的,我現在開始也想對你好了,你說好不好啊?」
「胡鬧。」
「好不好嘛。」用手輕敲他的肩膀,她突然間想到,哎,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撒嬌啊。
她都沒撒過嬌,原來是這種感覺。
哈哈哈,她從今天開始也是跟男人撒過嬌的人啦。
第6章(2)
摟著他的肩膀,她問道:「將來把虎符還回去之後,侯府也不能住了吧,我們到時要去哪裡?還是住在京城嗎?或者去別的地方?」
今天之前,她沒想過「以後」。
新婚時,她覺得陸家過幾年會休了她,後來雖然感到他對自己態度轉變了,但也沒想過要一直跟他當夫妻——
官家成平民,或者平民因罪入獄,這種關係到生活階級的重大改變,按照大黎律法,是能提出和離的。
原本打算陸家一旦交出虎符,她就打包回喬家繼續當大小姐,故對陸家的以後,完全不關心,但現在當然不同,不但得好好問清楚,還得提出意見修正修正。
「沒想過去哪裡,有銀子,去哪裡都不是問題。」
喬翠喜噗哧一笑,也是。「那二房呢,不可能不管他們吧,祖母會難過的。」
「他們若是安分,跟著大房倒無所謂,只是那姚氏心比天高,宋氏也不安分,只怕到時候他們會想留京,甚至自請襲爵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