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泗默不作聲。
「我問你,你到底對雪蘭英有沒有意思?」皇太后直截了當的問。
蘭泗也不打算隱瞞。「是我不知好歹。」
皇太后聽他這麼一說,也就一清二楚,卻不由得更加光火。
「啊哈!我娘家的蒙古公主你也不要,你倒好,當作買菜似的揀來揀去嗎?我問你,你是不是脖子練硬了,想要拿刀子來試試?」
蘭泗直搖頭。「我真的無意惹您生氣,只是,也不敢瞞您。雪蘭英公主的確活潑可愛,但是我真的對她沒那樣的心思。」
「你倒是很有骨氣。怎麼?以為自己這麼坦率很可取嗎?」皇太后仍是瞪著他,但看起來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惱怒了。「過年之前我就告訴你,橫豎你一定得挑一個婚配對象,你倒是說說,如果不是雪蘭英,那麼你到底想要跟誰成親?」
蘭泗答不出來。他的反應似乎在皇太后預料之中,頓時讓老人家氣得用力拍桌子。
「又答不上來!你在聖上面前不是很會作事作文章嗎?怎麼每次問你你就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訴你吧。十天,我給你十天,十天後倘若你說不出對像來,那就聽憑我指婚,懂了嗎?」皇太后拉高音量,幾乎是用吼的,根本不容蘭泗回話反駁。
十天?蘭泗直到出了皇太后的大廳都還心神不寧。或許他就是個死心眼。人人都是父母婚配、媒妁之言,偏偏他以前認定了青梅竹馬,死心後卻又執著於追尋一種悸動;可惜,他在雪蘭英身上找不到那種感覺,或許他不該堅持,或許,壓根就沒有那樣的人存在……
第8章(1)
初春天晴,儘管雪還未完全融化,但所有的人早就按捺不住,趁著天氣好,春風舒爽,全到郊外踏青。
醇親王府三貝勒也帶了八個月身孕的妻子出來透透氣。
「早先就想跟你見面了,偏偏我孕吐比別人厲害,整日只能躺在床上,可是躺著都快悶出病來了,還是得出來走走。」醇親王府敦華福晉輕輕撫著肚子。
「其實我也很少出來走動,平日不是在家裡就是在皇宮,就這兩個地方而已。」說話的人斯文秀氣,喝了一口茶之後,就將兩手縮在黑色貂皮手套裡保暖。
今日聚會是由敦華提議,兩人相約郊外一處梅花林裡的隱密茶莊喝茶敘舊;不過,來的人可不止兩個;除了她們的貼身丫鬟以外,還有一堆醇親王府的侍衛,以及一旁等著呼喚的嬤嬤丫鬟;另外,不遠處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在另一桌跟人攀談,卻不時回頭察看她們這兒。
「你當真不讓他過來嗎?我無所謂的。」初荷看到那個高大男人又頻頻回首,不禁有些尷尬。
敦華搖頭。「別理他,就跟他說了別跟著來,他卻故意說什麼他也跟人約了這兒,真是討厭。」
嘴裡說討厭,偏偏臉上泛紅,顯然心口不一。兩人討論的對象就是敦華的夫婿雲海貝勒。
「你在信上說他粗魯蠻橫自大無禮,我倒是看不出來。」初荷抿嘴笑著。按照敦華信上所寫,還以為雲海是個大老粗,哪知道今日一見,分明是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比之死去的雲熙貝勒毫不遜色。
「別笑了。你是要我挖個地洞嗎?」敦華給她笑得不知所措,偏巧雲海又回頭看,頓時被她狠狠一瞪。「這人一直往我們這兒瞧,怕旁人不知他老婆在這兒嗎!」
「別瞪了,這樣對胎兒不好。」初荷幫她倒了杯奶茶。「喝吧。」
「你回京後還好嗎?你阿瑪的事情聽說了嗎?」敦華問著,聖上查戶部虧空的事情可是鬧得風風雨雨。
初荷點頭。「我額娘來問我要錢,我把老王爺送的首飾都給她了,不過也言明只此一次。」
「你相信嗎?我看,過沒多久她又會找你。我聽說你阿瑪借了五百多萬兩,被逼得很緊呢。」敦華可是一清二楚佟氏以前對初荷有多麼冷淡無情。
「完全不理也過意不去,但是以後不會再給了。」她動作輕柔的又沏了茶。
敦華靜靜的瞧著。她這個手帕交可說是外柔內剛,外表看起來只是個斯文女子,但是冰雪聰明,冷靜慧點,可沒這麼容易被欺負。
「對了,可聽說你二姐的事?」敦華忽然想起。
初荷略為抬眉反問:「你是說她夫婿納了側室的事?」
敦華搖頭。「聽說她前幾天將碗砸破,想用破碗的利口來割腕,幸好被一個小丫鬟看見,即時喊人來救,聽說再遲一點就要嚥氣了。」
竟有這樣的事?初荷完全沒想到初蓮這麼愛美的人會將手腕劫破。
「是為了她夫婿納側室?還是為別的?」
敦華喝了口奶茶。「好像是為了她夫婿一直都冷落她,聽說連她自盡獲救,她夫婿也沒去瞧一眼。」
「竟到了這樣的地步。」女人為情生,為情死,寡情的男人卻是正眼也不瞧一下。初荷想著,不禁歎息。
「算了,別說這些了,咱們竟學人家說長道短的了。」敦華笑著。「他在外面聽著這些沒處發洩,只好回來講給我聽聽。」
「應該是怕你悶著吧,難得他這麼細心。」初荷說著,內心著實羨慕。
「別誇他了。我說你啊,既然咱們聊了這麼久,都不主動開口嗎?」
敦華嗔怪的橫她一眼。
「什麼?」初荷定定的倒著茶。
「我都聽二哥說啦,說你和我大哥結為知己,我大哥三天兩頭便往你那兒跑,下棋喝茶聊天,還真是愜意呢。」敦華笑看她微微怔住的倒茶勢子。
「原來是說這個。」初荷臉頰發紅。「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就是梅沁說的那樣嗎?聊聊天而已。」
敦華盯著她好半響。「那你為何臉紅心跳?」
初荷懊惱得茶也不沏了。「就說只是知己而已。」
「知己?」敦華撇撇嘴。「我只問你,你當真只把我大哥看作知己?」
初荷沒吭聲,靜靜的看著眼前的梅花叢,看那粉粉白白的花瓣隨風搖曳。
「當他是什麼,其實都沒有分別。我聽說皇太后要他給個婚配人選,算算日子,就是明天了。」看敦華訝異不解,初荷於是將宮女告訴她的十日之約細說分明。「倘若他說不出來,那就是聽憑皇太后指婚。總之,皇太后要他今年定要完婚。」
「竟有這樣的事。」敦華看向眼神迷離的初荷。「大哥真是呆子,最適當的人選就在眼前,竟然還以知己相稱,他怎麼從沒發現你對他一往情深?」
「別說了。」初荷低頭看看手上的黑貂皮。「能夠當他的知己,已經是以前癡心妄想的了。我如今是什麼身份,怎可能配得上鑲黃旗的親王家嫡長子?我完全沒想過知己之外還能怎麼樣。」
「身份又怎麼了?他要是在意這些,就不是我大哥!」敦華看來初荷一眼。「你坦白告訴我,是不是喜歡他?」
初荷雙眸波光閃動,心緒顯得略微激昂難平,臉上難掩小女人羞態,許久才開口:「這輩子就是傾心於他,從沒變過。」
敦華看她流露出從沒見過的嬌癡迷惘模樣,不禁心疼,「我從沒問過你,你到底是打哪時候開始喜歡我大哥的?」
初荷被問得又是一陣羞赧。「不就是十歲那年跟我二姐去參加聚會,那晚我撿了你大哥的玉珮。就這樣。別問了。」
「你竟喜歡他這麼久了!他怎會毫不知情呢。」敦華替好友抱不平。
「你就從沒暗示過嗎?」
「都跟你說了,我只要能跟他說說話就心滿意足了,哪有想過其他呢。」初荷說著,冷靜的臉龐卻透出一絲難過。「總之明天皇太后就要為他指婚,而我會真心祝福他,這是不會改變的了。」
敦華聽她聲音裡帶著脆弱淒楚,忍不住歎口氣的瞧她一眼,還想說些什麼,肚子卻忽然一陣疼痛,她忍不住蹙眉輕呼,初荷還沒反應,就見一個高大人影忽然奔過來扶著敦華。
「怎麼?很疼嗎?要不要躺著?」雲海蹲在她身邊輕聲問著。
敦華耳根燥紅。「你做什麼?想讓人笑話嗎!」
「別管我,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初荷笑著站起身來。「這兒據說是最多風雅人士愛來的茶莊,我想四處逛逛。」
她,慢慢踱步往前,刻意留給敦華夫婦獨處空間。
「都要當娘了,脾氣還這麼大。」雲海低低的聲音傳來,語氣溫柔。
「我就是這樣,你現在後悔了是嗎!」敦華也壓低聲音。
「後悔什麼啊,我老早知道你是這德性,等你生完了再來治你。」雲海笑著威脅。
初荷轉頭瞧了一下小兩口,就見敦華嘴裡雖然罵著,但臉上閃現的卻是溫柔光芒;雲海明明這麼高大,卻情願蹲著壓低身子陪在她身邊,瞧他那隻大手輕柔的放在敦華圓鼓鼓的肚子上,那畫面,著實令她感動。
敦華,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她向來冷艷孤傲,如今臉上竟然會有如此溫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