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就是要監視她!等時間一久,福端要在自己府裡胡作非為又有誰顧得了她?初荷慌了!儘管表面依舊沉靜,但心底卻急得發慌。她知道今天過後,自己的處境只會更加艱難,她不要被困在這座不見天日的王府他,她不要成為福端的俎上魚肉!
正躊躇著,忽然兩個小廝匆匆忙忙跑進了。「貝子,門外鄭奇山大人領著一個奇怪打扮的人,還帶著一堆侍衛,說是從京城來的,說是皇太后下了一道懿旨,要咱們王府繼承人立刻出去接旨。」
什麼?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所有人傻眼,個個面面相覷。誰都沒遇過這種場面,大家聽到皇太后下懿旨都傻住了,福端也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怎麼如此怠慢!竟然讓王公公拿著皇太后的懿旨等在門外?要不是看在你們還在喪事期間,這可是要治罪的啊!」
豪邁的聲音傳來,方頭大臉的鄭奇山三步並作兩步,大剌剌走進廳堂,後頭跟著一個臉白唇紅、沒有鬍子的男人,以及一大票侍衛。
「這……我福端代表簡親王府接旨。來,大家都快快跪下。」福端慌張站到最前頭,正準備跪下。
「等一下,福端貝子弄錯了吧,懿旨點名了是要繼承簡親王爵位的人才能領,這根據老王爺的遺囑,不是該由福陽來繼承嗎?」鄭奇山一手按在福端肩上,力道之大讓他站不穩,踉蹌之際,只得雙膝直直跪下。
「鄭縣令怎會口出此言?」福端心裡打了一個突,額頭開始冒出汗珠。
「哎呀,不只是我知道,連遠在北京城裡的皇太后都知道啊。老王爺過世前親自寫信稟明遺囑內容,說是怕家中晚輩治喪期間不及處理他遺囑吩咐的事項。怎麼?你們怎麼看起來臉色都不大好?」鄭奇山以他的超大嗓門嚷著:「總不可能你們現在才知道遺囑吧?連皇太后都知道了,難不成你們自己卻搞不清楚?」
福端臉色鐵青,萬萬沒想到阿瑪竟然遺留有這一手!眼看著在場宗親長輩全都下跪說要接旨,他頹然跪坐在地,知道大勢已去。
而在聽王公公細聲細氣的朗讀完懿旨後,才更令眾人啞口無言。皇太后竟要初荷遵照老王爺遺囑,無須掛念治喪瑣事,只要快快返回北京城,繼承那座華麗宅第即可。皇太后還說希望在她月底去熱河別苑靜養之前就能接見初荷。
「初荷福晉,按照皇太后懿旨,你最好快快啟程,算算時間,從這兒回到京城最快也要十五天,倘若皇太后要在去熱河之前接見你,那……」
他誇張大叫:「哎呀不好了!最晚今天就得啟程。我說福晉啊,你有什麼要打包的趕快收拾,你要多少時間才能啟程啊?」
初荷從鄭奇山領著小廝們口中奇怪打扮的王公公進來後,就處在驚訝狀態,不敢相信這峰迴路轉的變化,難以置信自己竟然真的能夠從這個恐怖深淵脫困。她怔怔的愣了一下,好半晌才找回神智。
「老王爺過世後,初荷就是孑然一身了,何時要離開都可以。」她緩緩說著,卻禁不住渾身微微發抖,激動得幾乎要淌淚。
「那好。本縣令替你準備的馬車就在門外,初荷福晉就快快去打包,速速坐上轎子,我跟王公公在這兒等你出來。」鄭奇山說完,就自顧自地坐在椅子上。「咦!怎麼今天王府裡這麼多人啊?是在商討什麼事嗎?可有需要本縣令幫忙的地方?」
尖嗓子老者連忙搶答,壓根不管頹坐在一旁的福端。「咱們只是在商討一些喪事細節罷了,不勞鄭大人費心。」
儘管簡親王府具備世襲爵位,然而,說穿了,不過是沒有實權的沒落貴族,因此沒人想跟縣令對抗。
不到半柱香時間,初荷便領著麗兒出來,僅帶了簡單的一箱行李。
「就這些?老王爺不是留給你豐厚的物品嗎?」鄭奇山看向福端。
「大概你一時半刻也整理不完,那這樣好了,初荷福晉先行返京,我會按照遺囑上的內容幫你清點後,命人運送上京,這樣可以嗎?」
福端呆呆的聽著,彷彿忽然老了十歲,整個人洩了氣似的仍舊癱在地上。
「有勞鄭大人了。」初荷斯文有禮的欠身致意。
鄭奇山瞄了福端一眼,再看向初荷。「那就……啟程吧。」
第4章(2)
深夜,月暗星稀,縣令鄭奇山騎馬走在前頭,後面跟著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一行人直至城外驛站才歇腳。
初荷看著小窗子外頭,兩手仍是緊緊抓著,直到此時此刻,她都還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全身而退。
「初荷福晉,天色已晚,今晚就先在驛站歇息,明日一早再上路,可好?」鄭奇山站在馬車外頭客氣有禮的問。
初荷一聽,連忙掀起簾子。「聽憑鄭大人安排即可。」
方纔在車內仔細盤算,心知皇太后的懿旨來得如此湊巧,肯定是有人在背後相助,而此人不但知悉福端找來宗親要為難她,更對北京城裡的風吹草動知之甚詳,這麼一推敲,初荷心底大概知道那人是誰了。
「鄭大人,今日的大恩,初荷謹記在心,先在這裡謝過。」她在麗兒攙扶下盈盈拜謝,鄭奇山見狀,連忙阻止。
「福晉不用多禮,其實我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真的別謝我。」鄭奇山本想和盤托出,但偏偏有人在返回北京前就已經千叮萬囑要他別多嘴,他也只好搔搔腦袋緊閉嘴巴,只是覺得憋得好難受,明明大恩人另有其人,他只是遵照指示配合演出罷了啊。
初荷點頭。「適才王公公專程送懿旨過來,我一時慌亂,竟忘了給謝禮,我已經命麗兒備妥,只是要勞煩鄭大人命人代為送過去。」
倘若說這一年多來跟在簡親王身邊的最大收穫,除了琴棋書畫更臻一層之外,再來就是學習到許多豪門貴族的規矩了。簡親王閒暇時最愛跟初荷說些年輕時期在北京城裡與皇宮往來以及與其他八旗子弟交往的細節,因此初荷深知宮裡太監傳旨傳話都要給禮金才行。
鄭奇山呵呵笑著。「初荷福晉果然蘭心蕙質,不過這筆錢你可以省了,這些都已打點好了,連同這輛馬車和馬伕以及隨行人員所需要的銀兩,通通都不用你付。」
「不成,還是得給才行,麗兒。」她連忙示意麗兒。
「嘿,別拿錢給我,反正不是我付的。」鄭奇山說完,就用力拍了一下嘴巴,懊惱至極。
初荷忍不住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鄭大人真是瞞得好苦,其實初荷知道是誰打點這一切,大人不用再瞞了。」
鄭奇山尷尬的乾笑著。「這是你自己猜到的,可不是我說的啊。」
「初荷明白。」她微微笑著。「鄭大人,今日之事安排得極為巧妙,想必那人暗中費了極大一番功夫,初荷不想做個不明事理、不懂感激之人,還望鄭大人願意將來龍去脈告訴我,才好讓我日後有機會回報。」
「但是……」他猶豫著,深怕某人不悅。
「他不會真的為這等小事發怒。再說,這是好事,我受人之恩,怎可佯裝不知?拜託大人了。」初荷實在沒法接受明知道是那人救了自己,卻默不作聲。
鄭奇山歎氣。「好吧好吧,反正你已經猜到,再瞞也沒多大意義。他那日與你驛站一別,回到我府上,就要我將三個月來所有驛站送出去的信件記錄都調出來;他整晚沒闔眼,一一翻閱,竟然查出兩個月前簡親王曾經命人送信至京城,於是他立刻領著小總管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返京,然後就在方才將氣喘吁吁的王公公給送到我府上。聽說王公公領著懿旨才走出皇宮大門,就被他送上馬車,你沒看到剛才王公公還一臉沒回神的樣子?」
他整夜沒闔眼翻閱資料,然後又快馬加鞭往返京城……
初荷訝異得幾乎說不出話,滿腦子都是那抹清俊身影策馬狂奔的模樣。那日驛站相會至今也不過短短六天,任誰也吃不消在這極短時間內往返的啊。
「那他、他此刻在何處?」初荷確信他絕對不可能又迅速踏上歸途,問著的同時,她心跳劇烈得幾乎要蹦出胸口,激動得難以自己。
「在……」鄭奇山苦惱抓頭,然後低吼:「算了!我不管了!他此刻就在驛站後方那間最大的廂房。他要我別說,他說什麼你是他小妹的知己好友,盡點綿薄之力也是應當的。不過,我得說這可真不是好幹的差事,哪有人日夜趕路趕了六天,聽說小總管沿路撐不住顛簸都不知吐了幾次,我看他這種高貴貝勒爺大概也……」
初荷心緒波動不已,再也按捺不住。「多謝鄭大人相告,我一定得當面致謝才行!」
「喂喂!」鄭奇山想阻止,但初荷已經領著麗兒快步走進驛站,轉眼間就衝往後方最大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