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我整整三個月不敢出門。」曹世祖生氣地道:「可惡的荊大鵬又派了捕快,不時到我門口走動,存心拿我當笑話。」
「南坪鐵捕?聽說他最近辦了不少案子,風評一直是很好的。」
「還不是靠他妹子!」
荊小田正在開心魏王爺誇讚八哥哥,突然給曹世祖驚出一身冷汗。
「怎麼說?」魏王爺問道。
「衙門裡有我的眼線,就說荊大鵬叫他妹子去扮妓女、還有扮富家小姐引誘歹徒出來。我懷疑那個騙我的秀官,正是他女扮男裝的妹子。」
「那也是人家有本事,辦案總得要有方法。」魏王爺似乎對曹世祖的憤怒和抱怨不感興趣。「我們現在還沒成事,就叫你不要太招搖。」
「王爺教訓得是。」曹世祖聲音小了。
荊小田聽得是心驚膽跳。這兩個「尊貴」的人,竟然聊到了她,她是做夢了,還是看戲看太多了吧。
她捏了下臉皮,再以指甲掐了下手背,嗯,會痛,不是做夢。
「世祖,喝茶。」魏王爺又道:「人家有個好妹子,可以幫他破案,你不也有個更好的堂妹子,助你一世榮華富貴。」
「不敢不敢。王爺這麼說就折煞我了,我能有一點點的發達,還是托王爺的福,將來也指望王爺您了。」
「不是我說風涼話,你們曹家的福氣都快被曹貴妃折光了,她是自作自受。」
「呃,這個女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連皇上也怕她啊。」
荊小田明白,他們說的,正是市井間最愛聊的宮闈話題。
曹貴妃因深受皇帝寵愛,個性刁蠻善妒,凡讓她知道後宮有孕的,她皆遣人送去墮胎藥,強迫其喝掉;因此搞到皇帝至今仍無一兒半女。
「曹貴妃殺生太多,業障太重,年紀又大了,自個兒越發生不出來。」魏王爺語氣轉為陰沉:「皇上無子,老大這一支就算斷了脈。」
「嘿,既然皇上無子,首選自然是王爺您的長公子佑機。」
「最好是這樣。內閣最近又提及立儲,老大似乎正在考慮。可他從來沒召見過機兒,就怕他另有打算,或是突然崩天去了,幾個內閣老臣跑去聯合太后,直接推老三出來,兄終弟及也不是不可能。」
「不會吧,冀王爺這幾年深居簡出,不問政事,我看朝臣幾乎都忘了他。」
「這叫韜光養晦!」說話語調總是慢慢的魏王爺突然激動起來。「你說在太后和老臣眼裡,他們偏心誰?」
「早在先皇時,就偏心冀王爺了。」曹世祖火上加油。
「那就想辦法再讓他繼續饀光養晦,這你沒問題吧?」
「交給我老曹,絕對沒問題。」
「別太過分。我們總算是兄弟骨肉親情一場,就像當年一樣,不必要他的命,讓他變成半個廢人就行。」
「王爺仁慈啊。」
「哼,為了我兒,能先鏟掉一個,就是一個。」
那陰森森的語氣令荊小田頭皮發麻。屋裡頭是在說書?還是在唱戲?怎麼那些天高皇帝遠的宮廷鬥爭就在一牆之隔演給她聽了?
她突然想念起荊大鵬,每回她當探子時,他總在附近守著她,不然就衝進來,神氣地亮出腰牌抓壞人,她好想喊他進來抓屋子裡的兩個壞人啊。
但這回他沒辦法進來,事實上王府的確是個守衛嚴密的安全之地;可從上到下每個人都心懷鬼胎,一點都不安全。
今夜,她知道得太多了。
荊小田昨夜好像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好不容易摸回丫鬟房後,倒頭就睡;一起床就想去辭工,但總不能天沒亮就去敲余總管的門,她還是得先將早飯的活兒做完再說。
正在挖飯,忽聽得門邊一陣騷動,有人哭叫,有人說話,她看大家都跑過去看了,自然也要去湊熱鬧瞧個究竟。
「紫燕跌倒了,那個……你!」膳房主事喊道:「秀兒!快將這籠熱粥送到小王爺那裡去,別遲了,讓小王爺生氣我們又要去罰跪。」
「我?」荊小田望向後面,差點忘了自己叫秀兒。
她無奈地提起食籠,快步趕路,一路問到了小王爺的院子,侍衛見是個面生的丫鬟,在門口處擋住她。「紫燕怎沒回來?」
「紫燕扭到腳,走不動,我代她送粥來。」
「你先等著,別妨礙小王爺練功。」
練功?荊小田好奇地看進院子裡,就見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頭上簪著一朵金花,穿著比她上回扮羊小秀還要華麗數十倍的鮮綠錦衣,滿院子追逐十幾個穿著各種顏色漂亮衣裙的丫鬟,那光景就像是一隻綠頭蒼蠅追著一堆花蝴蝶胡亂打轉。
「哈呵呵!」丫鬟們發出悅耳的銀鈴笑聲。
「你們跑太快了,我追不上!」朱佑機跑得氣喘吁吁。
「小王爺,來追呀!給您多追幾步,好能練出功夫來。」
「就是啊,騎馬射箭多危險,我追你們也是活動筋骨、鍛煉身體,而且怡情養性……咦!」朱佑機正追到了門邊,一眼瞧見新丫鬟,便停下腳步,睜大一雙三角眼。「哇,好可愛的丫鬟,你叫什麼名字?」
「秀兒。」荊小田盡量壓低臉蛋。
「秀兒?」朱佑機伸手就抬起她的下巴。「好姿色!哪邊的丫鬟,我怎麼沒見過你?」
「我在廚房,才來三天。」
「從現在起,你是我房裡的丫頭了。」他說著便去拉她的手。「來,過來陪我玩。」
「不,不行哪,我就做到今天。」
「什麼做到今天?」
「余總管說試用三天,不行的話就得回家去。」
「本小爺說行就是行,我要的人,余總管敢說不行!來!快過來!」
荊小田眼見小蠻子就要生氣了,正準備應付一下,再思脫身之道,這時一個侍從急匆匆地趕來,喊道:「王爺駕到!」
「糟!」朱佑機臉色一變,忙放開「秀兒」,就要往屋子裡跑。
可他就在門邊,魏王爺大概也知道兒子會躲,來得忒快。
「機兒,站住。」
「奴婢拜見王爺。」所有的丫鬟統統跪下來。
荊小田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要跪下來,可是魏王爺已經進了門到院子裡,她站在門邊,不進不出的,她若是不想跪,就該趕快出去吧。才想著就抬起腳,一時沒留意,絆到了門檻,碰地一聲,趴跌在地。
「父王。」朱佑機喊了父親。
「一大早就在追丫鬟玩,成何體統!」魏王爺大怒,袍袖一揮。「你們統統下去!」
「是。」所有丫鬟趕緊離開。
「孩、孩兒是在練功……」朱佑機試圖解釋。
「練什麼功?我若不來,你就從院子裡練到床上去了!」魏王爺盛怒中,發現門邊還趴著一個丫鬟。「那是誰?」
「父王,那是孩兒準備調來房裡的新丫鬟,叫什麼名字啊……」
「連走路都會跌倒的笨丫鬟,不用也罷。」魏王爺像趕蚊子似地揮手道:
「趕她走。從今天起,小王爺房裡不准再添新丫鬟。」
侍衛立刻趕她,荊小田樂得起身離開,猶聽到魏王爺在教訓兒子。
「我跟你講幾次了,別亂睡丫鬟!想想你的身份,若到時胡亂生出一堆又醜又笨的孫子,本王可不認。」
荊小田忍住笑。不管小王爺跟誰睡,她保證生出來的都是又醜又笨。
這悶死人又病態的王府,她不待了,她要溜之大吉了。
荊小田歸來,荊大鵬當然又是「不小心」多買了肉啊魚呀菜的,請大家到諸葛藥鋪大快朵頤。
飯後休息一會兒,就是阿溜的扎針時間。
「阿溜,忍著點。」荊小田安慰道。
「唉嗚……」阿溜抓住荊小田的手,皺了眉道:「好痛。」
他躺在床上,掀開衣服露出肚皮,已讓諸葛棋紮了十幾針。
「阿溜啊,」七郎疑惑地道:「你跟我說,扎針不痛,會喊痛的就不是勇敢的男人,你怎地哇哇叫呀?」
「七郎,今天大夫扎的針比較痛。」
「哦?」諸葛棋抬了眉。
「阿溜是看到姊姊才會痛啦。」毛球雖小,倒是懂得這個道理。
「去,玩去!」阿溜臉孔倏地一紅,忙搖了搖手掌,
「阿溜你扎完針,再來喊我們喔。」
毛球和七郎手拉手,一起去後面房子找諸葛家的孩子玩。
孩子走後,荊小田這才問道:「大夫,阿溜的毒?」
「我還在想辦法……」
「小田你別煩大夫。」阿溜插嘴道:「我這陳年老毒,怎可能你離開三天就解決,別擔心了……呦嗚!」一針刺下,他叫了出來。
「阿溜乖,不痛的。」荊小田笑著拍拍他的臉頰,起身道:「好,我不擔心你,我得去洗碗了。」
「頭兒,」阿溜立刻喚道:「你不能走,你說要教我孫子兵法。」
「好。」荊大鵬冷冷地道:「仔細聽著了,『兵者,詭道也。』『兵以詐
立,以利動。』自己慢慢體會這兩句話的意思,我要去洗鍋子了。」
「你最詐!」阿溜惱得捶了下床板,就是阻止不了頭兒親近小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