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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決明

  「淡淡的色澤,雖不搶眼,卻很襯你,乾乾淨淨中,又帶一絲蜜金,沒有滿黃刺目,也不似純白單調……」

  無雙的眸光落向他手中衣裳,口中所言亦是衣裳,但同時,彷彿說著的,是他。

  「是這樣嗎?沒人如此說過……」霸下喃笑著,下一個動作,竟是脫下身上衣物,那襲濃綠色如大片藻茵的長褂,再換上她所贈之衣。

  「料,輕軟;海絨,致滑,真暖和。」他讚道。

  「果然適合。」她瞧了滿意,螓首直點,伸手撫整他手臂衣痕、梳妥絨毛,欣賞著衣裳在他身上帶來的成效。

  這……也是為了仙果,才強逼著自己,要做出討好他的行徑嗎?霸下不由得想起了小九之言。

  若是,便太為難她了。

  費心挑布料、想說詞、還得面露讚賞,即便不覺好看,也要昧著心,口吐良語。

  「謝謝……」為此,霸下開口致謝。

  謝她的用心,也謝她的苦心。

  「你每回說謝謝,不覺好見外嗎?」

  送花也謝;寫情詩也謝;贈衣裳又謝,謝個沒完沒了。

  她做這些,可不是為了他的道謝。

  「你喜歡嗎?」這對她才重要。

  「喜歡。」他誠實回,發自內心,接著又說:「但下回別再麻煩了,我不缺衣裳。」

  「你不缺衣裳,但缺『合適』的衣裳。」她話說得既直且毒,眼神好氣又好笑地睨著他。

  「無須特別為我,而勞心這麼做,我已答應你的追求,自是不會食言。」霸下以為她考慮的是這件事,因而他面帶輕笑,安撫一般輕聲說著,要她寬心。

  無雙皺起眉。

  他的話,紮了她的胸口,微微一刺,想回嘴,說她做得心甘情願,又覺得他沒說錯,她的目的已達到,實在不用……浪費功夫。

  該要為他的保證欣喜若狂,卻莫名地更惱了。

  胸,好悶。

  心,悸痛著。

  怪哉,明明只是那麼幾句話,怎會讓她感到……痛楚?

  是因為,他讓她覺得自己好罪惡、好骯髒,用意不良,所以她的良知,正隱隱作痛?

  「無雙?」他察覺他的反常,投以關懷眼光。

  「沒什麼……」她搖頭。

  總不能說「我的良心作祟,正在發痛」吧?

  原來,良知疼起來,竟是這麼痛……

  驀地,那股刺痛擴散了出去,震顫了她的手臂,再到手腕、手指……

  不對勁。

  疼痛的部位已經不單單是胸口,彷彿渾身遭到蛩噬,既麻又刺。

  這一回,霸下清楚看見,她臉色轉白,額上一片汗涔涔,不用廢言多問,也知道她正處於劇烈痛苦之中。

  「無雙?!」他探出手扶住她。

  她冷得像塊冰,身軀因忍受痛楚而隱隱顫抖。

  骨髓深處,波波湧來的痛,如潮似浪,尖銳、厲冷,一陣甫退,一波又襲來。

  她不知曉「良知發作」是何滋味,但她很肯定這痛,她嘗過,她熟悉——

  是了……融筋蝕骨。

  怎會在此時發作?

  何須意外,它一直存在,自始至終,蟄伏著、潛藏著,等待時機,要將她蠶食殆盡!

  日前,金鱺銀鱺忙於製衣時,她便暗感不適,但當時以為是鬱悶,以為是自我嫌惡而致,並未多加在意,豈料……

  上一回,它奪去了她的腿,這一回,它又要害她失去什麼?

  雙手?視覺?聽覺?嗅覺?

  還是……再與霸下見面的機會?

  若死去了,便無法再看見他。

  「無雙——」

  霸下不敢遲疑,當下抱起她,直奔藥居。

  千萬……別是他想的狀況,最糟糕的狀況——

  她,毒發了。

  第6章(1)

  「如何?」以最迅之速抵達藥居,他問向魟醫,後者臉色好凝重。

  魟醫取來一隻螅管,管身填滿濃藥,脹得飽圓如球,螅口靠近無雙的腕脈,癢立刻吮住,咬破膚肉,緩緩地注入濃藥。

  霸下靜目肅穆,看著螅身變化,藥液越少,她的神色亦漸漸鬆懈。

  來藥居的途中,她痛到放聲慘叫,用他從未聽聞的淒厲,嘶扯著喉,聲破、嗓啞,他不得不出手擊昏她。

  失去意識,總好過清醒地承受痛苦。

  「之前的藥效,似乎……逐漸抗衡不了『融筋蝕骨』的毒性,得再加重藥。」魟醫難得嚴肅。

  「你無法解嗎?」

  「……屬下盡力了,以為方子可行,確實剛開始有,看起來也有成效,但藥性卻日益減弱,屬下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不是藥性減弱,而是……毒性增強了。」霸下沉沉地道出猜想。

  「這『融筋蝕骨』著實棘手。」魟醫搖頭歎氣。

  霸下望向她,她長睫閉合,眼窩淡淡的黑,吐納尚算平穩,唇色仍白。

  他按捺著想伸手過去,碰觸她臉頰的衝動,生怕自己拿捏不好力道,會碰碎了她。

  「不知小姐何才能醒,還是交由我們來看顧吧。」金鱺與銀鱺在一旁佇守已久。

  霸下沒動,維持同一姿勢,凝覷她,眼眸眨都不願眨。

  金鱺銀鱺兩人又喚了一次,他才緩而輕地輕吁出一口氣,像低歎:「好好照顧她。魟醫,你與我來,有件事想請教你。」

  「是。」魟醫尾隨霸下的腳步,出了房門。

  金鱺和銀鱺交換了一記眼神,由銀鱺上前將房門帶上。

  「小姐這回的苦肉計,演得真好。」金鱺把聲音壓低。

  「連我都差點給騙了過去。幸好,在圖江城,這類戲碼,咱們見怪不怪,什麼吐血、昏迷、瘋癲,全能造假出來,區區毒性發作,小姐當然演來惟妙惟肖。」

  「但……小姐怎麼還不醒來?」

  「應是八龍子手勁太強,劈暈了過去。」沒真病,也給劈出病來。

  「要是八龍子肯自動自發奉上仙果,小姐就省事多了,也不枉大費周章,演上這一出。」

  「還挨了皮肉痛,吃八龍子一掌。」若不成功,豈不吃虧。

  兩人憑著推敲,猜測出無雙的用意,雖未向無雙求證,大抵也八九不離十——小姐是想利用八龍子獲取利益,而八龍子身上,最具有價值的,便屬仙果了。

  「他與魟醫有事相談,說不定,談的就是仙果。」

  「但願如此。」銀鱺衷心希望小姐能早日痊癒。

  半個時辰後,無雙幽幽轉醒。

  茫然的眸光,還沒能清明,迷濛且縹緲,游移在床板上方,眼前影物顯得模糊一片。

  朦朧間,兩張臉孔,驀地貼近。

  「小姐醒了!」金鱺率先發現。

  無雙腦門嗡嗡作響著,金鱺的喜嚷尖銳刺耳。

  「小姐,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喝口熱沫水?」

  銀鱺的聲音加入,同樣吵嘈。

  「……都先閉嘴。」她的頭好痛,連開口低斥,喉也痛。

  兩人不敢再開口,站在床邊,直勾勾瞅著無雙。

  無雙躺了好一會兒,不斷吸氣吐氣,渾噩感逐漸散去,記憶回籠,她憶起了始末。

  她連忙坐起,雙掌捏放,指甲陷入掌心時,感覺得到疼;眼睛視物清晰;耳畔,聽得見金鱺銀鱺的呼吸聲……

  都還在,她沒有失去任何一樣感官。

  「我要喝水。」聲音有些啞,但並無困難。

  「馬上來!」銀鱺早已備妥,暖著壺,在等她甦醒,快手斟了茶,奉到無雙面前。

  無雙慢慢啜飲,喉間流過一股暖熱,舒緩乾渴。

  她失去意識前,眼前最後一張面容,是淡淡噙笑的霸下,說著……

  無須特別為我,而勞心這麼做,我已答應你的追求,自是不會食言。

  他呢?

  「是八龍子送我至藥居的?」

  「是的。」兩人同聲回。

  真不想被他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他走了多久?」無雙又問。

  「八龍子與魟醫還在外頭談事兒呢。」

  無雙眉峰略挑,「知道談什麼嗎?」

  「應該是與小姐攸關之事。」金鱺道出猜測,一旁銀鱺也點頭。

  「我?」

  「方纔八龍子見小姐昏迷不醒,那神情,有多捨不得哪。」銀鱺咭咭笑著。

  「對呀,巴不得能替小姐痛,只求小姐別多疼一分。」金鱺所見亦是如此。

  無雙頗覺意外……他,對於她的毒發,竟存心疼?

  意外之後,湧現的是窩心,是開心。

  不涉及利益關係下,還是有個人願意發自內心給予憐惜。

  「小姐,你這回演得比上次裝重病,騙過姨夫人還要更逼真,先別說我和銀鱺險些被騙倒,連八龍子和魟醫全都沒懷疑。」

  金鱺突如其來的稱讚,讓無雙一頭霧水。

  「演戲?我演什麼戲?」

  「假裝毒性發作呀!」金鱺銀鱺異口同聲。

  「胡言亂語!我哪有演!」無雙駁斥。

  「小姐的苦心,我們明白,絕不會說溜嘴,小姐放心。」銀鱺擔保著。

  金鱺也忙不失應聲,頷首如搗蒜:「只要能拿到仙果,小姐做些什麼,我們定全力支持!有我們幫得上忙的,小姐儘管吩咐!」

  明白個鬼!

  她這一回,險些連命都掉了,全然沒想過,假借毒發去做戲騙人!

  聽聽她們,將她說得多心機深沉、機關算盡!

  「你們給我聽仔細了!根本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我身上的『融筋蝕骨』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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