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荔晨本來已稍稍止住的眼淚因為她的關心再度淌下,感受到夏寧對自己的友善,讓沒有落腳處的她頓時安心不少。
她點點頭,跟著夏寧上車離去。
「就是說,他跟初戀情人愛火重燃?」
夏寧重重地放下馬克杯,詢問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宋荔晨,同時調整了姿勢,盤腿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你被打劫了,還差點被人施暴,他竟然正跟別人親熱?太過分了!」
她們不久前戲劇性地重遇後,便一起回到夏寧的住處,她先讓宋荔晨洗了個澡,弄了兩杯熱可可,便開始談她哭泣的原因。
一聽之下,她氣得恨不得胡定維此時出現在眼前,讓她好好揍幾拳!
哪有這麼可惡的男人?丟下妻子獨自在家,借口要出差,實際上卻在外面風流快活?
相較於剛才的激動,宋荔晨的心情已經平復許多,她兩手握住杯子,藉以溫熱心窩。「其實,他最愛的人可能從來就不是我。他們好像是因為一點小爭吵而分手,而他在分手不久後便和我交往,之後結婚……所以,他極有可能是一時衝動才和我在一起。」
「荒謬!這是理由嗎?結婚是一輩子的事,如果他真的這樣子想,這種男人不要也罷……呃,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想清楚怎樣處理,因為這關乎你一生的幸福。」察覺到自己失言,夏寧迅速改口。
「嗯,我就是想找個地方好好想一下該怎麼做。」
到底要繼續下去,還是選擇分開,她至今茫無頭緒。她愛胡定維,愛到一個不知如何割捨的地步,但問題是:現在的情況還容許她作主嗎?
這些年來,她縱身投入婚姻之中,拚命想成為他的支柱,奈何能力所限,只能站在最偏遠的位置,遙遙等待他回首給予她一個微笑。她努力建構的溫馨家庭其實不如表面上的美好,與日俱增的疏離感讓她想藉著孩子來修補兩人的關係,偏偏一直未能如願,嚴鈴的出現正好讓她看清現實,讓她必須正視目前的狀況。
「放心吧,你愛待多久便待多久,反正我一個人住,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夏寧朝她說。
「謝謝你,還好讓我遇見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宋荔晨歎氣。
父母於年前相繼過世,而她是獨生女,根本沒有可倚靠的親人,也沒有任何知心朋友,更不想讓婆婆知道她跟胡定維的事,如果不是遇上夏寧,身無分文的她說不定要流落街頭。
「所以說,上天有時都會做點好事。」
夏寧舉起杯子,示意要乾杯,清脆的碰撞聲響起後,又道:「今晚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有什麼煩惱明天再說吧。」
宋荔晨點點頭。
就這樣,她在夏寧的家中安頓下來。
隔天她才知道夏寧是一名律師,開設了自己的律師事務所,除了一般答辯工作外,她還會擔當一些企業的法律顧問。
相對於夏寧,她簡直一事無成,無地自容。大學畢業後只工作了半年,便因為嫁給胡定維而離職,直到二十八歲的今天,卻連一份見得了人的履歷表也拿不出來。
她的世界從結婚那天起便只有胡定維,她沒能跟上他的步伐,看著兩人越來越大的距離,只懂得乾著急。她那些所謂的努力,說不定從來不是那麼一回事,她自以為是地認定自己能夠給他幸福,但她真的有這個本領嗎?
來到夏寧的家已經三天了,也就是說她已經用了三天的時間回想與胡定維的婚姻生活。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兩人漸行漸遠,他從來沒有告訴她他的想法,一次也沒有,她亦沒本事去揣摩他的心意,只敢小心翼翼地守住這個家,希望和他相安無事地繼續生活下去。
但,婚姻是這樣的嗎?在這樣的狀態下,她還能矢言自己就是他的幸福?
也許,他是有錯,在沒終結他倆的關係之前,他已情難自禁地與嚴鈴重新開始。不過這能怪他嗎?感情沒有對錯,只有愛與不愛,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愛過她,所以他只在床上對她需索,他們的關係永遠從床上開始,也於床上終結,她卻天真地認定這是他愛她的一種表現。
還要執迷不悟多久呢?
她低頭看一眼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銀白的光芒儘管滿載女生一輩子的願望,可是如今那閃耀的亮光卻提醒她:是時候清醒過來了。
她並不是他渴望的幸福,她根本沒有能力讓他快樂。
她沒有辦法走進他的世界,沒有能力成為他的倚靠,而這些,嚴鈴都可以給予他。
她很清楚胡定維的責任感很強烈,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她一輩子。
問題是,她想要的是愛情,並非責任,她不能自私的以一紙婚書捆綁他,阻撓他抓緊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嚴鈴才是最應該待在他身邊的人。
離婚,實在非她所願,只是,她要知所進退。
她必須承認她很恐懼胡定維從新加坡回來後,準備跟她說的話其實是要跟她離婚,同時遞上一紙簽署妥當的離婚協議書。與其等待他宣判兩人的命運,不如她早點承認自己是礙事的存在。
而這,大概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放手還給他自由,讓他跟別人有個完美的快樂結局。
因此,當這夜夏寧回來後,她平靜地說:「我決定和他離婚。」
第6章(1)
胡定維原以為有嚴鈴的協助能夠縮短行程,結果卻是比原定晚了一天才回來。他沒有責怪嚴鈴的意思,事實上宏高集團確實不好應付,但總算是給他簽好了合約,只要明天跟古昊書交代好工作上各項細節後,他便能取得工作多年以來的第一次休假,跟宋荔晨好好的相處。
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在出差期間打電話給她,怕自己會因為惦記她而分心,導致工作上出現紕漏,這一次亦不例外。而她,也會體貼的不煩擾他,讓他專心與客戶洽商。
離開機艙的剎那間,他發現自己比任何一次都更想念她,希望聽聽她的聲音,但是礙於嚴鈴還在身旁,他努力按捺心中的渴求。基於安全的考慮,他先送嚴鈴回去後,便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回家。
在路程上,他終於遏止不了思念,打電話給宋荔晨,卻久久無人接聽。他猜想她大概是累了,提早睡覺,否則以她的個性應該早就接聽電話。
當他停好車以後,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大廈,掏出鑰匙,快速地開門。
果然如他所料,家中一片安寧,她真的睡著了。
可是當他走進臥室,看見整齊的床鋪,上頭並沒有她纖細的身影,他胸口掠過不安,快步走進相連的浴室,依然空無一人。他急忙走至客廳、廚房……家中的每個角落,就怕自己一不留神,沒看見她嬌小的身影。
然而,寂靜得只能聽見他呼吸聲的空間告訴他:宋荔晨不在室內。
「……小晨?」終於,他開口叫喚。「你在跟我玩捉迷藏對不對?你想給我驚喜對不對?」
口中儘管如此說,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宋荔晨不會跟他玩這樣的遊戲,湧向心窩的不安,讓他迅速再度撥電話給她。
可是始終沒有人接聽。
他煩躁地揪扯頭髮,思考她到底去了哪兒?但據他所知,她根本沒什麼朋友,她的父母也於年前相繼離世,沒有任何親人的她可以往哪去?難道在他母親那邊?
不,不可能!他記得母親好像跟朋友參加了加勒比海游輪旅行。
會不會……遇上了意外?他心一凜,不由得往最壞處想。
胡定維迅速離家,開車前往市內每一家醫院,打探她是否因為遇上了意外而被送進院。
當他離開第三家醫院後,他重新坐進車廂,重重地吐一口氣。
這家也沒有。他不知道自己該寬心還是擔心,因為他仍然找不到她。此時此刻,他更加感覺到自己這個丈夫做得有多失敗,竟然連她到底有沒有朋友,是否遇上意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忽略她?
這些年來,他的確為她帶來了優渥的生活,但除此之外呢?
他總是讓她獨自承受寂寞,苛索她的體貼,以自己獨有的關心方式去愛護她,從來沒有理會她是否感受得到。
兩手手肘抵在方向盤上,握拳支著額頭,他再次歎氣。
不過他已經有補償她的打算了,因為他真的希望與她白頭偕老,希望在數十年以後,身邊仍然有她陪伴自己。
說不定她已經回家了。不知怎地,他心底升起這樣的想法,黑眸中瞬間閃爍著光芒。或許是他小題大作了,她只是碰巧還未回家,現在已經在家裡等待他歸來。
但是,當胡定維再次開啟家門,撲面而來的仍是寂靜無聲。他慌亂得呆立於當場,跟平常果斷的他迥然不同,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