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
大哥離開後,梅惟寧緩緩歎了口氣,啜了口手中的罐裝可樂。方纔的好心情已消褪,她悶到連可樂都覺得嘗起來無味,像沒氣的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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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齊在不遠處觀察自己的秘書和一名男子的互動。男子一臉關懷,梅秘書則是一臉淡然。那名男子看來很眼熟。
他走近,放下咖啡。「熟人?」
「嗯。」
「咖啡?」
「謝謝。」
「慶祝撂倒老闆怎麼可以沒有咖啡?喝可樂多不盡興?」
「我也這麼認為,只是剛剛買不到咖啡。」
「這事就簡單了,你要咖啡,儘管叫我,不要客氣喔!」
「謝謝副總,我會記住。」
他的秘書不只神情淡然,連方才高昂的情緒似乎也受到影響。
她突然的低氣壓,讓宗齊不得不好奇。
「那個男人是誰?」他問。
梅惟寧低著頭,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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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旅遊結束後,隨即恢復正常的步調,每天上班、下班、開會、處理大大小小的事務,當然還有和老闆抬槓,這就是梅惟寧的生活。
爸爸要的毛衣織到一半,為了要確認尺寸,她要大哥幫她量父親的背長、大哥怕自己量不准,趁北上開會時,順道到她的公司,直接讓妹妹測量。爸爸和大哥不只長得像,連體型都—樣。
宗齊和客人午餐後回到公司,經過會議室時,看到梅惟寧對一個男人上下其手,在他身上來回比劃著。
他記起來了,那是在劍湖山世界和她說話的男人,他是高雄市議會的現任議員。
宗齊將客人送到另一間會議室,然後立刻趕過去。他知道自己的動作似乎太奇怪了,梅秘書是個成年人,當然有選擇朋友的權利跟判斷力。那位議員是出了名的疼老婆,和梅秘書絕對只是朋友——
但男人有時候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他的秘書涉世未深,他不希望認真工作的好秘書被愛情騙子給騙了!
可惜當宗齊趕到會議室時,對方已經離去,梅惟寧也正要離開。她看到宗齊急匆匆地出現在會議室門口,嚇了一跳。
「你回來了?」
宗齊東張西望。「你有客人?」
「嗯,剛走。」
「他是議員嗎?我覺得很眼熟。」
「嗯。」梅惟寧並不想多談。「副總,你和客人用餐回來了,那我去準備待會兒開會的資料。」
梅惟寧淡淡地點頭,繞過皺著眉頭的老闆筆直離開。
宗齊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沈思。這是她第二次迴避他的問題,她不願意討論那名議員的態度,更讓他覺得可疑。
只是他沒想到,第三次的巧遇會這麼快地來臨。
星期六,他和大哥打完球之後,便直接彎到梅惟寧家,打算來個突擊檢查,看她有沒有認真織他的新毛衣。
在樓梯間,他親眼看到那個議員正要從她家離開,手上拎著一個紙袋。那個袋子是他買毛線時的包裝袋。
突然,宗齊覺得心裡很不舒服。梅秘書如果膽敢把他的毛衣送給別的男人,他會很生氣!
宗齊不想直接和他們面對面。他轉身下樓,在公寓門口靜靜等候,直到議員下樓,上了門口等候的黑色轎車離開以後,他才再次上樓,陰沉沉地出現在梅惟寧家門口,用力按下門鈴。
梅惟寧以為是大哥忘了拿東西,並未詢問便直接開門。意外的訪客,加上宗齊興師問罪的表情,讓她嚇一跳。
「副總?」
宗齊冷漠得像渾身結了一層冰。「我今天可以進去了吧?還是你家還有見不得光的朋友?」
梅惟寧看著他一身打高爾夫球的裝扮,小心翼翼地問:「你今天打輸球了嗎?」
宗齊皺著眉,原本不好的心情此刻簡直是雪上加霜。她應該關心老闆為什麼生氣,而不是直接問他是不是輸球!
「你怎麼會認為我打不好?你跟我打過球,應該知道我有多厲害!」
梅惟寧敷衍地點頭。「對啦對啦,你最厲害了,既然成績很好,何必一臉大便、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對,他心情就是不好!宗齊繃著臉看她。「我能進去嗎?」
「當然,請進。」她讓開,讓宗齊進入屋內。
「喝水嗎?」
「好。」
梅惟寧倒了杯水放在矮桌上。這男人皺著眉頭,一臉古怪的模樣,讓她一頭霧水,心裡更疑惑。
她雙臂環胸,警戒地盯著他。「請喝水。」
宗齊環視著屋內。她的家佈置得就像她的人一樣,簡單俐落,絲毫沒有女性浪漫柔美的氣息。
「副總,今天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宗齊聳肩。「突擊檢查。」
「突擊檢查?」
「我總是要關心我的毛衣進度到哪裡了。」他說,一臉的理所當然。
這男人真的把她當成編織女工了嗎?梅惟寧不悅地由一旁五斗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大包還沒開工的毛線。「你指這個嗎?」
「你還沒動工?」他陰沉沉地問。
如果他能客氣點、虛心一點,如果他能不要這麼理所當然、趾高氣昂得讓人想海扁他,說不定她真的會抽空每天打個兩針!
「我沒空,況且,我最近在忙著打另一件背心。」梅惟寧皺眉,「我幹麼跟你解釋這些?」
宗齊想到剛才那個男人手裡的紙袋。「另一件背心剛剛才送人?」
梅惟寧一愣。「你怎麼知道?」
宗齊冷哼。「你居然先幫別的男人打毛衣,沒想想你的主管正殷殷期盼?你說過,只幫你的親人打毛衣,至少我還算是你最親近的工作夥伴,他呢?他是你的親人嗎?你什麼時候有個當議員的親人,員工資料卡上根本沒寫,還是你偷偷跑去兼職做議員的助理?」
梅惟寧不可能把自己的身世到處說給人聽。「這是私事。」
宗齊氣得想暴走。「連著三次你跟他都神神秘秘的,身為你的主管,我很關心你——那個男人是誰?」他直接問。
「這是私事。」
此時的宗齊像只受傷的野獸,來回踱步。「他已婚,全台灣的人都知道,他還公開在情人節時和太太上談話性節目,還當場擁吻!你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就算沒有別的對象,都不該和那樣的男人攪和在一起!」
這真是太過分了,什麼叫「就算沒有別的對象」?!他自己搞不清楚狀況、誤會她就罷了,但是這樣侮辱她又算什麼?梅惟寧怒不可遏。「副總,這是我的私事!就算我沒有別的對象,就算我跑去當別人的小老婆,也都是我自己的事!哼,就如你之前說過的,我年近三十,有男朋友很正常!」
她承認了。
宗齊無法解釋自己現在的混亂心情是為什麼,難道他要把心中產生的怒氣、沮喪、惱羞成怒,都解釋成「因為秘書懶散不打毛衣,所以他很生氣」?
但,無論那是什麼,他現在就是很生氣!
宗齊衝到她面前,捉住她的手臂。「是怎樣,單身男人全死光了嗎?你非得選擇一個有老婆、有小孩的中年男人當男朋友?!」
梅惟寧的火氣和他不相上下。老天,他們幹麼為這種莫名其妙的小事對吼?!而且他到底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干涉她的生活?她真的會被這個男人氣死!
她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大聲地說:「反正你就是為了要毛衣嘛,好,我請假三天,日夜趕工幫你完成,這總可以了吧!」
宗齊吼回去。「我們現在談的是你要和那個男人分手,從此不相往來,而不是那件該死的毛衣!」
梅惟寧怒瞪著他。「我和誰交往都不干你的事,副總,你日理萬機,有很多美人還等著你青睞,你不用把寶貴的時間心力浪費在我這個平凡古板的秘書身上!」
「你要跟他分手!」
「我不要!」
「你到底看上他什麼?有錢?我不會比他少;有權勢?我更不會比他少;有社會地位?那有用嗎?搞半天,你也只是見不了光的地下情人!」
最後一句話狠狠刺痛了她。這樣的話題一向是她逃避的,她摯愛的母親是人家的小老婆,母親的苦她記在心裡,非婚生子的身份雖然並未在成長過程中帶來太大的困擾,卻也不光彩,被他這樣殘忍地觸及傷口,她氣得口不擇言。
「你想知道你和他的不同嗎?好,我就告訴你!因為他比你溫柔,因為他不會對我大吼大叫,因為他不會任性得像個孩子一樣愛鬧脾氣,因為他不會逼著我幫他打毛衣!副總,這樣夠了嗎?如果不夠,我可以再補充——」
只是,高分貝的對吼、爭吵不見了,梅惟寧瞪大了眼,瞪著眼前貼近自己,近得呼吸幾乎融在一起的男人——
她的唇有種異樣的觸感,軟軟,涼涼的,她知道自己正讓人吻著,只是,他怎麼會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