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滿納悶的張大眸子……穿上新衣的他,長髮披散、俊顏冷淡,然而執劍的神態十分灑脫好看。
「現在,它就是了。」刻完字,厲狂浪把劍還給發呆的完顏滿。
她胸口怦然,心湖像是起了波瀾;不敢再多看他,怕迷失了自己,急忙別開視線,打量地面。
只見地上,有他寫下的幾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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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顏滿的嬌艷容顏頓時變得比夜色更黑了。
厲狂浪走到無風的角落打理休息之處,但他的目光常常不受控制,溜去關注著呆在原地的完顏滿。
她俯視地面,一副吃癟的神態,身子還微微發抖,像是在隱忍脾氣似的……既可憐又可愛。
看著她逗人發笑的表情,厲狂浪的心情舒暢了許多,連帶的冷硬的唇線也輕輕上揚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弧度。
在他身邊的晴絲見狀,面色發青的問:「表哥,出什麼事了,為何你的神色如此可怕?」
一聽,他又恢復冰塊臉,「早點睡吧!」
晴絲煩惱的直搖頭,雙手陷在大包袱裡不停的翻找著完顏滿的下人帶來的物品,低聲道:「這裡沒傷藥!完顏公主的傷除了包紮,還需趕緊治療為好。」
「即使此刻趕進城,也是三更半夜,尋不到大夫為她治療。」厲狂浪想著完顏滿那副「有銀子即可走遍天下」的態度,好不容易鬆懈的眉頭又緊皺了。
那個嬌貴的公主,大概不曉得生存有多麼困難……
厲狂浪再度望向完顏滿,她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在廟宇內尋找乾淨的地面,卻總是不滿意的搖頭歎息。
他突然後悔答應帶她上長白山,那荒蕪險峻的山林可是比這破廟更簡陋、更難以生存,她一定吃不了苦的……
「你們休息,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厲狂浪忽地起身走出廟宇。
「晴絲,你表哥似乎有心事?」完顏滿目送他離開,一邊和晴絲說話,一邊思索著中原男子的體型都比較瘦弱,但厲狂浪的身段反倒比金國男子更高大強健。
他真的是漢人嗎?
「我看不出來。」晴絲赧顏道:「表哥他天生性情冷淡,又很嚴肅……」
「粗魯、霸道、不溫柔?」完顏滿替她把缺點數落完。「這樣不近人情的男子確實很難理解。」
「並非如此。」晴絲急忙辯解,「只是……表哥作為一家之主,需要負擔的事務太多了,況且身邊的人都以他為尊,使他習慣了獨斷獨行,因而不懂得遷就別人;可是他絕非壞人!」
「我知道。」完顏滿扯了扯嘴角。
她父兄即便有利可圖,也不會狠心將她嫁給一個非善類,何況為了親人犯難的他,能夠壞到哪去?
不過他一點都不溫柔,就算對待女子,依然冷硬狂傲。
完顏滿坐在地上,腦子裡充滿了厲狂浪的身影。一時間,她忘了介意環境的骯髒,只顧得想著,她該怎麼做才能讓那個鋼鐵一般的男人能變得溫和柔暖些?有沒有可能看得到他多情的模樣?
吹來的晚風忽然中斷,門前的淡淡月光被一道高大的身影遮蔽,廟宇內的光線愈加黯淡。
完顏滿定神看去,是厲狂浪回來了,他昂藏的身影慢慢逼近她。
她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眼瞳映滿了他剛強不溫柔的形象,明知他似頑石一般冷硬,卻克制不住想親近他的念頭。
看他走到身旁蹲下,她想開口問他去了哪,怎麼新衣裳變髒亂了?
他出其不意牽過她的手,害她驚訝到心跳猛地亂了規律,話也說不出口。
「忍著點,我幫你上藥。」厲狂浪先拿出水壺沖洗她的傷口。
完顏滿低頭,發現他又取出幾片不知名的野生草葉。
「大半夜的,你去摘草藥了?」細長的鳳眼又因他睜得圓亮如銅鈴。
她完全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心思,以為他冷硬、漠然,不懂溫情之時,偏偏又見到了他體貼的—面……她為他心亂了。
「附近的地形我很瞭解。」厲狂浪答非所問,專心處理她的傷口,嚼了藥草幾口,再覆到她的臂上。
完顏滿不自覺的舔了舔乾燥的唇片,感受到他溫和的舉止在寒涼的秋夜裡有多麼吸引人,更貼近他的身體以汲取他予人舒適的體溫。
如果成為他的妻、他的親人,是否就能發掘出他所隱藏的溫柔與體貼,得到那冷硬外殼下不為人知的柔情?
「漢人都討厭女真人嗎?」她開始想瞭解他。「你討厭我們金國?」
厲狂浪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語氣還這麼認真,他正視她一眼,被她眼底顯露出的迷惘給圍困住了心思。「你該曉得國仇與家恨是不共戴天的!你們欺我子民、犯我國土,教我們如何接受得了你們?」
他知道女子通常無權干涉朝政,身為公主的完顏滿亦不例外,兩國的仇恨,其實與她無關。
可她體內到底流著與他們不同的血……回異的民俗、回異的作風、回異的思想,都令他不願與她相處。
「我並沒有傷過你,欺負你呀!」完顏滿嘴唇微翹。
「你是金國人。」漢家女子不會像她這樣隨便。
「金國人怎麼了?我父兄說過,有錯的是你們國主!」完顏滿不由得為己方辯護。「一國之君無心護國、敗壞國土,縱使我們不侵犯,仍有別人染指你們的江山!」
厲狂浪頓了片刻,誠實的對自己坦白,就算她是漢人,他也不願與如此放肆的姑娘相處。
她繼續道:「我還聽說你也對帝王絕望了,所以才會定居北方,沒學你們的皇族拋棄國民,遷移到南方。」
「這並不代表我會背叛我的國家,選擇投靠你們!」他堅硬的口吻的確洩漏出對國君的失望,卻也表露了對異國侵略的厭惡。
完顏滿啞然,第一次感到乏力無措,即使同樣是人,同樣生活在相同的天空下,仍有許許多多原因使人與人不能和平共處。
然而她不願與厲狂浪為敵,她真不希望他厭惡她。「小狂,你答應過陪我去取劍,不能反悔。」
「我不叫小狂。」
「那,阿浪,你不會中途丟下我或陷害我,把我交給你們的官府吧?」
「你在侮辱我?」
「不。」她相信他不會。「我是在激怒你。」她不瞭解他,只能透過他的言行與那張冷硬的俊臉,揣摩他堅毅狂傲的性情。
他不是小人,不會害她……完顏滿朝他微笑,說服自己不必擔心遭他背叛,毋需提防他的暗算。
她願意信賴他!
「激怒我的代價,你以為你承受得了?」
「你又不愛笑,總是硬著一張臉,除了生氣沒別的表情,很乏味的。生氣也好,我想看見你的情緒,不然我會以為你是一塊石頭。」
她狹長的鳳眼因微笑而微斜,眼角上翹,傭懶的姿態襯得嬌媚的神色十分誘人。
厲狂浪察覺自己埋在冷硬軀體中的心悄悄動盪了一下,他當機立斷道:「明日起,一直到你、我分開為止,你都給我換上男裝!」
「我叫人帶的男裝是給你換洗用的,不是給我的呀!」
「我們漢家女子一向嫻雅端莊,不像你這麼不正經,以女兒身出門在外到處闖蕩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她哪裡不正經了?「阿浪,我們說實話,是不是我穿女裝太漂亮,你看久了會把持不住自己的獸性啊?」
「我不叫阿浪。」
「……厲厲,別逃避話題。」
「睡覺吧你!」他手一動,點住她的昏睡穴。
啪的一聲,完顏滿來不及錯愕,直接倒地安眠。
「終於清靜了。」厲狂浪隨手卸下一件外袍,覆到她身上。
始終待在角落默不作聲的晴絲,望著表哥又看著昏睡的公主,她還沒見過表哥曾為了哪個女子這般心緒浮動,失了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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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起來趕路,不到晌午,三人已進入熱鬧的城鎮。
完顏滿提著包袱下馬車,見了客棧就迫不及待的往裡面衝;厲狂浪望著她的背影搖搖頭,駛著馬車走向遠處。
過了許久,當他找到完顏滿落腳的客棧,一進門,就發覺在座的客人都在打量坐席處某位嬌艷女子。
厲狂浪有種不祥的預感,轉眼看見那坐席之人,正是盛裝打扮的完顏滿。
她顯然精心梳洗過了,換上一身色彩鮮艷的漢家女裝,烏黑的髮絲間綴著華麗的飾品,手指與臉頰那晶瑩紅潤的肌膚透出誘人一親芳澤的嬌嫩之色。
「你穿的是什麼?不是叫你換上男裝?」厲狂浪如同從陰間回到人世,帶著刺骨的陰風湊向完顏滿。
儘管他聲量壓得非常低沉,外人幾乎聽不見,但語氣中的責怪之意,有增無減。
完顏滿太引人注目了!
他已經可以想像得到她父兄聞訊前來追捕她的情景!
「你去停置馬車,怎麼去了那麼久?」完顏滿已習慣他的態度,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晴絲妹妹呢?叫她一同來用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