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你,我不需要防你。」厲狂浪再次截斷她的話。
她感傷的神色吞噬了她應有的耀眼光彩,令她整個人黯然失色,他不忍的轉開視線,擔心多看她一眼,自己會失了心志,不理智的想去找回她的自信令她恢復活力。
「我避免讓你接觸到我的人,是因為我無法保證他們能接受你,甚至無視你的存在,我不希望我的人傷到你。」
「你認為我不該受傷?那你的所作所為全都是在為我著想了?」她像是復活一般,眼底重現光彩。
「避免麻煩而已。」
「你不是早把我當成大麻煩了?」只要她在他身旁,他緊皺的眉頭就難以舒展吧?她該怎麼做才能令他高興,甚至喜歡她呢?
「……別鼓勵我反悔。」
完顏滿抿抿嘴,拿著包袱,取出乾淨的衣裳,準備換上。
回頭,見火堆旁的男人也在做同樣的事,她頓住了,目不轉睛的偷窺他,離奇的覺得此時此刻的兩人就像是夫妻那樣的親密。
在同一個地方,做著同樣的事情……
假如在愈漸冰冷的寒夜裡,他們能依偎在一起,像旁邊兩匹馬兒一樣耳鬢相貼,分享彼此的體溫,那情景會有多美妙?
她心動得厲害,無數種難以名狀的念頭在腦子接連誕生,每一個都是關於她和厲狂浪的將來,偏偏她形容不出兩人該有怎樣的未來?
「完顏滿。」他忽然不悅的喊。
「嗄?」她抖了抖,斷了自己的妄想。
厲狂浪的臉色十分灰暗,望著大剌剌盯著他端詳的女人,警告道:「別再讓我發現第二次你偷看我換衣裳!」
這傢伙難道一點羞恥之心都沒有嗎?他確定她不是女人!就算是,也是雖為女兒身,卻有一顆男兒心的怪物!
「我沒看到呢!」完顏滿撇撇嘴角。「我正在思考將來,哪有工夫看你。」
「……」
「小狂。」七手八腳的隨便換好衣裳,她趕回他身旁。「我始終不認為身為金國人是可恥的……」
厲狂浪已經沒力氣糾正她的稱謂。「我們也一樣,即使國破了。」
「你說我們能不能放下各人成見,友好相處?」
「少說廢話了。」他不耐煩的連瞥她一眼都懶。
一股悶氣從完顏滿體內冉冉浮現,瞪了他好半天,她才意識到……厲狂浪早就放開對她這個金國公主的成見,否則他怎麼會勉強自己陪伴她?
丟開包袱,她領會到美好秘密似的,笑了笑,就著火堆翻著書,邊看邊吃乾糧充飢。
正在喝水的厲狂浪不經意的發現她又在研究那些假秘笈,他冷硬的神情略微起了變化。
他在盯著她,真希罕……完顏滿察覺了他的注視,納悶的抬眼望回去,自己應該沒有招惹他吧?
「你……」厲狂浪開腔,欲言又止。
「怎麼?說嘛!說啊!」她興匆匆的湊過去。
難得他主動搭話,她眉開眼笑的等他有所表示,說什麼她都願意聽,別老是冷硬如石頭給她臉色看。
「你能理解所有漢字?」秘笈中通常有著大量古文,以及醫學詞彙,即使身為漢人,若非精通醫道,也很難看懂武學秘笈。
「為了練武,我學過好多漢字,而且這些書上有配圖講解,你瞧……」她十分友好的一本本打開給他觀望。
「不必了。」居然連插圖都有,了不起。「等等,這個簽名是……王維?!」
厲狂浪發誓,他對假貨沒興趣,但不小心瞥到插畫者的簽名,居然出來唐朝名人,他實在無法再控制自己抽搐的臉繼續保持冷硬。
「你知道王維是誰嗎?」
「沒聽說。」她正在找書,奇異道:「怎麼少了一本?」
厲狂浪手指火堆,「在那裡。」
「啊∼∼你燒了?」漂亮的眉毛登時倒豎。「好啊!難怪我一看書,你就來搭話,原來是心虛啊!」
「心虛什麼?沒見過你這麼笨的,把假貨當作寶!」他忍無可忍的嘲笑,翻著書上插畫,指明道:「自己看看這些配圖上的簽名,什麼曹孟德、李時珍,這些人會畫畫嗎?你連他們是誰都不曉得,竟然還有膽子練這種亂七八糟的武功秘笈?」
「你可以告訴我他們是誰啊!」她認真的答。
不料,他卻像見到妖怪一般的瞪她,接著難以忍受的搖頭髮笑,彷彿欣賞到什麼引人發噱的怪事。
完顏滿無心介意他嘲笑自己的態度,一雙波光粼粼的眸子比星星還明亮,專注的凝視著他優美的唇線彎起細微的笑痕;情不自禁的竊喜,沒骨氣的覺得,能使他發笑也是一種成就。
真不幸,她完了。
她喜歡這個男人,沒空後悔了。
屋外的風雨逐漸稍停,毫無睡意的厲狂浪走到門外,看了看決定道:「我們繼續趕路,免得被追上。」
「好……」她心不在焉,沒什麼精神。
「你是不是累了?」他開始關心她的狀態。
「不累、不累。」看到他的笑臉,她就精神百倍!
完顏滿仰望向他,嬌容中那一抹羞澀與歡快的神色,恰似散發著光彩的寶石,令她整個人流溢著動人心魂的風情。
厲狂浪牽著韁繩的手,倏地鬆開,與她眉目相對,目光纏纏繞繞,忘了自己該做什麼,只曉得眼前的人兒確實是個女子,雖然性子隨便,完全沒有女人家該有的婉約莊重、含蓄檢點。
可她就是這樣一個異常的女人,儘管是他最不欣賞的類型,然而有時候他卻覺得,她耀眼得令他迷惑,讓他為她心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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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氣候愈來愈寒冷,冬季即將來臨。
清晨,兩匹駿馬趕到長白山腳下,馬上的男女停止前進,向山下的住戶買了些乾糧才繼續上路。
「我們能在下雪之前拿到劍嗎?」完顏滿迎風而行,雖有厲狂浪在前為她阻擋風力,冰涼的山風刮到臉上仍令她不舒服。
「也許……」不確定的回了一聲。
山腳處花草茂密,鳥獸嬉戲,偶有閒人經過,頗像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待兩人行至半山腰,呼嘯而過的風逐漸狂猛。
山路崎嶇,常要九拐十八彎,愈往上愈險峻,此刻偏有狂風大作,令兩人的坐騎行走起來更加吃力。
忽然,前方姿態猙獰的大樹旁有個顯眼的山洞,映進厲狂浪眼中。
他回頭看完顏滿是否跟上,卻見她不時摸著受傷的手,神色辛苦的策馬。
「手疼了?」他不自覺的為她牽掛,眼裡飄過擔憂之色。
完顏滿逞強一笑。「快些趕到大池吧!」
「不急。前面有山洞,先過去避風休息,等太陽出來了再繼續登山。」他專斷的領她靠近樹邊,聽到她偷偷打了幾個噴嚏。
一前一後進了洞穴,兩人讓馬兒也歇息。
完顏滿無聲的躲到狂風吹襲不到的角落,放鬆身心,這一路並未遇到襲擊和追捕的人馬,但她仍不輕鬆好過。
每時每刻,她都心力交瘁的關注著厲狂浪的臉色,他的喜怒,無不牽動她的心,動盪忐忑;將以往瀟灑從容的完顏滿折磨得失常落魄。
「你沒帶厚衣裳?」他發問的聲音傳來,直入她的心窩。
「你忘了,我還有許多東西都和那輛馬車一起被人搜查到,帶回去了。」她縮成一團,抱著自己微微發抖,一邊揉搓雙手艱難的取暖,猶如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從沒為誰心疼過的厲狂浪,無措的感受著胸膛之下的心窩微微發痛。
「沒什麼的,秋天還未過去呢!大風大雪我都經歷過……」突然,她看厲狂浪走出洞穴,不由得一愣,是不是她說錯什麼,惹他不悅了?「你去哪?」
走遠的他沒有回答。
她不知該留在原地等,或是追上去?
完顏滿猶豫了片刻,厲狂浪已迅速走回來,手上還拿著一些乾燥的小木塊與樹枝。
她迷惘的望著他在洞口邊升起火,使得湧入的寒風一點點變暖了。
扯了扯嘴巴,她想道謝,又見他拿著水壺,靠著柴火烘熱,轉身遞給她。
恍然間,喉嚨一梗,她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目不轉睛的凝視厲狂浪顯露些許關懷的俊顏不再冷硬。
「發什麼呆?拿去。」發現她張大眼睛傻傻的看他,有點蠢又憨得可愛,他禁不住露出一抹笑。
完顏滿面頰發熱,心窩燙得不得了,連鼻子都有點泛酸,接過水壺,貪婪的飲進嘴裡,像在喝蜜糖似的,整個人飄飄然。
她真的……喜歡這個男人,想後悔都來不及,倘若他繼續對她好一些,她勢必沉陷得更深。
喝光水,體內狂熱的情火仍難抑制,她慢條斯理的將水壺還給厲狂浪,假裝無意的觸碰了他的手掌。
溫熱厚實的觸感令她神魂一蕩,直想握著他不放……然而她怕得到他無情的拍打。
自己的心已遭他的身影一點一點侵佔了,完顏滿無助的皺起嬌顏,自信和尊嚴一一軟化,完全失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