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碎了,從此不談情、不說愛,用所有的心神去思念那逝去的至愛。
「哇!」袁媛看他恍神了,一箭步跳到他面前,扯下假髮,吊眼吐舌做一個大鬼臉。「嚇到你了吧?」
鄭士衷確實被驚得臉色發白,時空倏然轉換,溫柔的鼕鼕變成淘氣的袁媛也就罷了,她還……
「妳怎麼……」他張大眼睛,指著她的臉。
「我不過是買一頂假髮戴戴,你有必要這麼吃驚嗎?」她把玩著假髮回到鞦韆上坐著。「別人失戀都會剪頭髮以示重新開始,我頭髮已經夠短了,就乾脆買頂長髮換一下造型,意思一樣嘛!」
他氣急敗壞地道:「誰管妳的假髮啦!我是說妳的眉毛,為什麼全沒了?」剛才她戴著假髮,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他還沒發現她的眉毛不見了;她假髮一摘掉,他差點心臟麻痺。
「剃掉啦!」她隨手把假髮一扔,空心投籃,直接進了垃圾桶。
真服了她!他走到她身旁的鞦韆坐下。「妳幹麼非剃眉毛不可?」一個女孩子把眉毛剃光光,能看嗎?
「哎,我一早去美容院,本來想請設計師幫我剪頭髮的,可是我結婚前才特地去整理過,設計師說再剪不好看,我那時看著鏡子,直接就瞧見眉毛,一時衝動就跟對方借了把刀,順手把眉毛剃了!之後我才想到我不能剪髮,但可以買假髮戴,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妳的假髮是用來『新生』兼『遮醜』的,幹麼又把假髮丟掉?」說著,他就要去把假髮撿回來。
「這假髮當時在店裡看很漂亮,但是戴在我頭上很醜,不扔留下來做什麼?你看,我買了眉筆,以後可以天天畫眉毛了。」她打開皮包,掏出一支尚未拆封的眉筆。
選中這座公園,坐在鞦韆上,戴著長假髮;她的一切作為不過是為了打碎他對鼕鼕的回憶,拉他正視鼕鼕已逝的事實,現在活著的,陪在他身邊的是她。
她不在乎他在心裡為鼕鼕留一塊地方。
但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總有一天,他得往前走。
且讓回憶變成單純的回憶,在現實的生活中,他們仍可攜手相依相偎、擺脫孤寂。
鄭士衷一張臉像霜打的茄子,徹底青了。
「妳……我實在搞不懂妳在想什麼,昨晚妳明明說妳不在乎莊子維的欺騙,今天又……如果妳真這麼氣莊子維,我去替妳教訓他,拜託妳別再糟蹋自己好不好?」
「如果你指的是我剃眉毛,那真的與莊子維無關。」她心裡想的是他。「再說眉毛用畫的就行啦,還能天天換眉型,十天半個月就長齊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妳趕快畫吧!」讓他對著一張沒有眉毛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直想起無臉鬼的故事。
「現在?」
「難不成畫眉毛還要翻黃歷、挑吉時?」
「但是我沒帶鏡子,不會畫啊!」她摸摸原本長眉毛的地方,再瞧一眼手中的眉筆。「不然你幫我畫?」
「我?算了,我去幫妳把假髮撿回來。」讓劉海蓋著她的額,他才不會瞧著就反胃。
「你撿回來我也不戴了,都丟進垃圾桶了,天曉得沾了多少細菌,休想再讓我碰它。」
「妳這樣一根眉毛都沒有,也不怕被笑?」
「所以叫你幫我畫啊!」
「我又不是女人,哪裡會畫眉毛?」
「隨便撇兩下,不會嚇到人就好,我又不講究。」
哪有女人不在乎美醜的?他看著她手裡的眉筆,非常苦惱。
他是可以不理她,讓她去嚇人,反正丟臉的是她,又與他無關。
但現在對著這張恐怖面容的是他啊!他現在才知道沒有眉毛的臉看起來有多可怕。
拿起眉筆,它比他練身體的啞鈴還重。
「真的要我畫,也許我會畫成兩條毛毛蟲喔?」
「你就是畫成兩座山也無所謂,我又看不見。」她大方地把臉湊向他,近到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又熱又急。
他的心律也亂了,一下子跳離鞦韆架。「妳幹麼突然靠這麼過來?」
對上她的大眼,他突然手足無措,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塑膠袋,裡頭裝了他特地買的早餐,但現在時間已經是傍晚,再美味的餐點也酸腐發臭了。
「哇,什麼東西這麼難聞?」袁媛也跟著跳離鞦韆,一下子蹦到他身畔,就是要貼著他。
鄭士衷捏著鼻子。「早餐啦!我買了兩份準備找妳一起吃,誰知道妳一早就出門,我到處找妳,都忘記吃了。」結果兩份心意因此變味。
這就是為什麼她離不開他的原因。這樣一個溫柔貼心的男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她卻碰見了,叫她如何忘了他?
她試過要與他保持距離的,但每次她受傷,給她最多慰藉的就是他,搞到最後,她上了癮,變成沒有他,她的日子就活不出滋味。
袁媛的個性並不軟弱,做不來默默付出,等某一天鄭士衷突然開竅愛上她的事。
她決定主動追求屬於她的幸福。
「也就是說你找了我一天,都沒吃飯?」她狡黠地笑望著他。
「對啦!」餓死他了。
「你不會打我手機?」
他急忘了,不行嗎?桃花眼閃過一抹倉皇。
她強硬地將一張臉湊近他。「幫我畫眉毛。」
他苦惱地望著她光禿禿的臉。「早知道妳失蹤一整天是去搞這玩意兒,我絕對不會到處找妳。」
「好啦,曉得你很辛苦。喏,你幫我畫好眉毛,我請你去打市吃東西,從第一攤吃到最後一攤,把漏下的三餐都補回來。」
「我又不是豬。」瞪著她,他動手開始畫眉毛。
她讓那一眼瞪得渾身一顫,兩條腿像麻花一樣拚命亂抖。
「不要動。」他扳正她的臉,已經夠怕了,她還動來動去,真想弄兩條毛毛蟲在臉上?
「衷哥……」她看著他的眼睛。「我現在才發現你不止笑著時電眼勾魂,生氣瞪人時,更加厲害。」
他俊顏閃過一抹紅。「找死啊?」
她掩嘴,嘻嘻直笑。「要死也得等明天領完薪水再死,二十幾萬呢!可不能便宜了公司。」
真的很想掐死她……
「懶得理妳。」眉毛畫好,他把眉筆丟還給她,沒臉看她,因為畫得太醜了,兩道直線畫在她臉上,標準的一字眉。
「那我理你好啦!」嘻皮笑臉攀住他。「要有公德心,把地上的垃圾收一收,我請你吃飯。」
「就會說,怎麼不幫忙?」抱怨著,手裡沒停下收拾的動作。
「太臭了,我會吐。」她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況且我剛剛才傷過心,你忍心讓我再傷胃?」
「我一點都看不出妳有傷心的樣子。」終於還公園一個清潔了。他拍拍手,環顧四周,夕陽將沒,紅霞逐漸被黑雲取代,再過不久,天空會整個變暗,星星一顆接著一顆亮起來。
傳說人死後會變成天邊一顆星,不知道那漫天繁星中,哪一顆是鼕鼕變的……
「吃飯了。」袁媛突然撲到他背上。「駕,馬兒快跑,我們去夜市吃好料的。」
「喂!」什麼東西嘛!又把他的幻想打碎了。「下來,妳快壓死我了。」
「不要,我又累又餓,要休息。」賴定他、纏死他。
「我這個四處奔波找妳的人都沒喊累,妳有什麼資格喊?」
「當然有。我一大早沒吃早餐就出門,在美容院門口站著等人家開門,結果只洗了頭,然後自己剃眉毛,又去假髮店買假髮,四處亂逛,到了公園,從一點就在這裡蕩鞦韆蕩到現在,疲倦和飢餓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她還是在乎莊子維的欺騙,把眉毛剃光,真傻……他不吭聲了,背著她慢慢走出公園。
「衷哥,你怎麼知道要來公園找我?」莫非他倆心有靈犀一點通。
「不曉得,隨便亂晃就晃來了。」巧合吧!「那妳又怎麼會來這裡?」
「這座公園對我有特殊意義啊!」她就是在這裡認識他的。「我的初戀。」
「妳的初戀是在這裡發生的?」太不可思議了。「我也是,太巧了。」他在這兒遇見鼕鼕。
有什麼好訝異的?他一天到晚在這裡憑弔去世的戀人,某一天,她偶然經過,被他魅惑又哀傷的眼神吸引,於是送上一顆芳心,再老梗下過的相遇,比八點檔還要八點檔。
「大樓林立的城市看似繁華,其實很寂寞。在水泥叢林中,綠色無疑是最容易卸除人們心防的,所以很多感情都在公園裡發生,沒什麼巧不巧的。」
「妳說得對。」因此他不愛去靈骨塔祭拜鼕鼕,總愛到公園回憶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小嬡,妳的初戀情人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裡?」
那個白癡叫鄭士衷,正背著她。「不告訴你。」但她不會跟他說,因為說了他十成十會逃走。「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拿這個刁難我?妳忘記我幹什麼行業了?十天,我就把對方的生辰八字都挖出來。」如果是個好對象,正好可以安慰失戀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