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為難的表情,吳秋山的心裡很難受,他想著不能再讓她難做人,他才是肩負一家之責的一家之主。「媳婦兒,你放心,我不會再由著他們恣意妄為,我會擔起責任。」
牛青苗沒瞧見他眼中的堅決,笑笑的自我安慰道:「沒關係,就忍他們一時吧。對了,我們能蓋房子了,你說說,蓋一間我畫的屋子得花多少銀子?」
她畫的是簡圖,屋子坐北朝南,有一間正堂,兩側各有一間側屋,一間是廚房,砌有一大一小通口相連的灶台,小的煮飯,大的炒菜、燉肉;另一間則做為寢間,比原本的大一倍,能擺放各種櫃子、箱籠。
左右各有兩間廂房,左廂房留一間住人,另一間是雜物間,可以放一些農作工具;右廂房都不住人,只是先蓋好,等日後有需要再看看要如何使用。
另外有一間獨立的小屋是柴房,洗漱房在正屋的後頭,與茅房相連,她也做了一番改進,把茅坑改成蹲式馬桶,有一條橫溝可以排泄,排到屋外挖了個深坑的糞坑。
簡單來說,她是以七0年代三合院的雛形繪製的,並未做太多改變,她的心很古老,她喜歡傳統的事物。
他看過她畫的圖,當下再一次被她的本事所懾服,他的媳婦兒真真是厲害。他想了想,回道:「大約要三十五兩到四十兩,泥瓦匠不好請,要價較高,青磚量多好壓價,你還要在屋裡鋪上青石板,價錢就壓不下來,泥瓦匠得多一層工序……」
四十兩夠他蓋七、八間土壞屋了,當初他向人借錢湊了數,加上父親給的三兩,勉強用五兩銀子蓋了現在住得土壞屋,當時有榮叔家來幫手,省下不少工錢,要不還真蓋不起來。
吳秋山想起剛分家時的艱辛,心裡難免欷吁,他也是苦過來的,知道守成不易,尤其還有一些扯後腳的家人。
「咱們這幾個月賣山貨和野味也賺了一些,扣去日常所需,我手邊還有四十五兩三百多文,拿出四十兩來蓋屋子,剩下的還能過個好年。」反正他們才兩個人,所費不多。
「媳婦兒,你忘了要賣雞?」那又是一筆可觀的收入。
「這不是還沒賣掉嗎?我正頭大著。」牛青苗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對梧桐鎮不熟,哪家酒樓、哪家飯館往哪走都不曉得,幾百隻雞是要賣給誰?況且每一家做吃食的都有各自的固定貨源,而她一個鄉下小女人無足輕重,硬要強行插入,若是數量少還能賣入大戶人家,多走幾家也能銷得掉,可是她想把養殖場做大,那就要有一條穩固的銷售通路。
她考慮著要不要開一間炸雞店,倣傚基爺爺和麥叔叔,整桶和零賣,再弄些水果派、蔬菜卷、炸雞塊、薯條……唉!想太多也沒用,她現在最欠缺的是銀子,沒有幾千兩是弄不起一條龍作業,自產自銷成本太高。
銀子呀銀子,你到底在誰家,快滾進吳老三家,我們就住在山坳村,只要在入村的山頭前抬頭一看,那座孤零零的土壞屋就是了。
「不大、不大,媳婦兒頭很小,只比我的拳頭大一些。」吳秋山握起拳頭,討好地在她面前一晃。
牛青苗噗哧一笑。「你還取笑我,我都快愁死了。」
「不愁、不愁,我帶你入鎮就是去見一個人。」見到他,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誰呀?」古古怪怪的。
「天香樓的東家。」吳秋山說得平常。
牛青苗難掩驚疑。「那不是本鎮最大的酒樓嗎?」
非達官貴人不入,入店的最低消費是二十兩起跳,要有點家底的才吃得起,一般的地主老爺要吃上一頓都得再三衡量。
「嗯!我以前打來的大型獵物都是交給天香樓,只有他們才吃得下,他們的掌櫃待人很好。」笑口常開,平易近人。
生意人當然得笑臉迎人,難道還要惡言相向,那就不是結緣,而是生仇。「你認識天香樓的東家?」以他一個山野獵夫而言,那無疑是頂天的大人物。
吳秋山突然咳了幾聲,面上有可疑的潮紅。「我……呃,救過他,所以……」他是覺得高攀了,可對方認定他是朋友。
「你救過他?」牛青苗好奇的睜大眼。
「那個……嗯!我們回家再提,先去見見長風兄弟。」他也不確定對方在不在鋪子裡,那人交遊廣闊,老是四處跑。
他是臨時興起,並未事先通知,純粹是碰碰運氣,可見兩人的交情好到什麼程度,想見就能來,不過他不是記恩的人,早忘了有這回事,要不是今日有求於人,他還真不願意提起,感覺像在索取恩惠.
何長風,也就是天香樓幕後東家,京城人士,年二十四歲,風流瀟灑,俊俏如玉,擁有一張騙死人的好面容,一張能言善道的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最擅長拐騙女人心。
但這樣的謙謙公子也有落難的一天。
那一日,風和日麗,是個出遊的好天氣,他和幾個狐群狗黨……呃!是吟詩品文的世家公子,一同到天險山打獵,這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當是來遊玩,無意闖進一個狼群正出外獵食的狼穴,巢穴中還有幾隻出生月餘的小狼。
這群世家子真是找死了,捉起小狼就要當寵物養,還為誰要養哪一隻而鬧起來,喊得最大聲的便是當年年僅十八歲的何長風,他堅持養白額的狼崽,認為襯他的風度翩翩。
就在幾人吵鬧之際,狼群回來了,看到自個兒的孩子受到威脅,獠牙一露,便撲上去一咬。
情況有多混亂,不用想也知道,幾個公子哥兒跑的跑、叫的叫,個個身上都有傷,鮮血淋漓,而狼群還在後頭緊追不捨,齜牙咧嘴,眼露綠光。
何長風是個倒霉悲摧的孩子,他不巧被狼牙咬在大腿,直往外冒的血讓他根本跑不動,落在最後面,眼看著就要被凶狠的狼追上,他甚至感覺得到狼口流出濃稠口涎。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剛學會打獵的吳秋山出現了,他一箭射穿狼首的雙目,箭尖透腦而出,不過他那時的箭法還不熟練,能射中一頭大狼算是巧合,接下來的幾箭都落空,他只好拖著何長風逃命,好在附近有座深潭,兩人縱身一躍才逃過一劫。
只是倒霉會傳染,兩個運氣不佳的小子迷路了,他們在山裡轉了三天還走不出來,渴了喝泉水,餓了吃野果,夜宿山坳或石頭旁,一人休息一人守衛,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經過一場患難與共後,再走出大山的兩個人結成莫逆,他們有把性命交給對方的經歷,交情自是非同小可,說是過命一點也不為過,沒有昔日的吳秋山,就不會有今日的何長風。
「喲!終於肯來見我了,我當你一成親就浸入溫柔鄉了,十頭牛也拖不動分毫,沒想到萬年老龜還是爬出仙洞了。」見面就先來幾句嘲諷是何長風的風格,他的毒舌可比鶴頂紅,說完,他才把人給領進了雅間。
「我……呵呵,成親那日可沒忘了你,我送了帖子,可是你沒收到?」吳秋山歡喜瘋了,沒注意他有沒有到場。
其實要忽視何長風這個人很困難,他一站出來就是風華無限,一身雪白錦袍宛若出塵謫仙,惹足人目光,可是這人真的不能開口,一開口就招人厭,十句話中有九句不是人話,專門刺人的,臉皮不夠厚的請勿靠近。
「我收到了,只不過那時我在京城趕不回來,我命徐掌櫃送的禮你有收到嗎?」禮到人不到也是種情分。
「啊!什麼禮?」吳秋山一臉茫然的反問。
何長風不屑的道:「準是讓你那兩個臉上長麻子、嘴巴流膿的嫂子拿走了,她們不問自取可不是第一回。」
幸好他知其習性未送貴重物品,只給了兩匹雲絲緞、一對珠花、一套白玉杯蓋,以及男女各一的西洋陶俑。
何長風認識吳秋山六年,對其處境瞭如指掌,兩人雖不常相處,可對吳家極品兄嫂的無恥行徑無一不知,他還曾經是受害者,拿了得之不易的雲霧茶送好友,東西才剛放在桌上,旁邊便伸出一隻肥手飛快地搶走。
他氣笑了,頭一回做出有失風雅的行為,他將送人的禮又拿回來,當著兩個醜婆娘的面撒在地上,再用腳踩碎,最後心情愉快地叫小廝掃一掃,混著沙土看誰敢要。
那兩個婆娘,在他的面前都敢這麼做了,背著他還不知會做出什麼更過分的事,知道那笨蛋什麼也留不住,他乾脆不送,省得人情送到狗嘴裡,正主兒一樣也得不到,白費他一番心思。
「噗!」臉上長麻子、嘴巴流膿……這人講話真夠惡毒的了。
聽到吳秋山身後傳來女子的笑聲,墨眼如星的何長風邪氣的一挑眉。「這位就是秋山兄弟的媳婦?」
「嗯!我媳婦兒,媳婦,這是我說過的天香樓東家,你別被他嚇著了,他只是嘴巴壞,但心不惡。」就是長得太好看了,勾人目光,所以他才遲遲不肯帶他媳婦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