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說到這,不知道為什麼,冉凰此腦袋裡就會響起那男人漫不經心說過的那句——這樣善良的妳,要怎麼在後宮存活?
怎麼存活?有那麼困難嗎?她覺得倒還好。
工作從她張開眼開始計算。灑掃?不,那是小宮女的工作。傳送三餐?那也是御膳房的工作。打點門面?那也不是她的工作。
那麼她要做什麼?
才人是很忙的,容她再說一次,她的職責在於巧妙安撫所有的後宮佳麗。
「娘娘,想好問題之後,抽三張牌吧。」恭敬地把牌推成扇面,她等著皇后點選。
「就這三張吧。」皇后隨意點著。
冉凰此動作飛快,將蓋住的牌貼放在錦氈上頭;這牌呢,可是她跟鸝昭儀討來上等簽紙,裁成巴掌大,畫上圖案,專供佔上用的。
倒也不是真的可以論古問今,純粹只是打發時間,只是今天的皇后娘娘,手氣好像不太好。
「娘娘,妳想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什麼?」她翻開第一張,好看的肩微擰起。
「皇上的身子。」
冉凰此慘兮兮地低呼。糟,怎會抽到「惡魔」呢?
「如何?」
「呃……沒問題的,皇上的身子再過一段時日便會有所起色。」她瞎掰著。
占卜,是後宮美人們特別偏愛她的主因之一。但她真的如此善於占卜?其實也不是,該說是依猜測、謊言再加上牌面訊息組合而成的。
皇后抽中這張「惡魔」牌,就代表著皇上極有可能沉溺於感官刺激之中,嚴重損耗元氣,身子想要好?有困難。
「是嗎?」皇后笑開。
「是啊。」她心虛乾笑。「娘娘第二張牌問的是什麼?」快快翻開第二張,她嘴更扁。
厚,怎麼會是「死神」?這是什麼狀況?!
「我和皇上的感情……」說時,還嬌羞地垂下眼。
這這這……要她怎麼掰?「沒問題的,娘娘肯定可以和皇上白頭偕老。」可惡,皇后娘娘今日的牌運怎麼這麼差?害她掰得好辛苦。
「真的?」臉泛著紅暈。
「看第三張吧。」快轉移話題。然而,翻開,她隨即楞住。
「第三個問題,我問的是後宮的平和。」
「塔」……為什麼抽中了有毀滅之意的「塔」?
「冉才人,本宮好早以前就想問妳,妳畫的這些圖到底是什麼?怎麼全都是石頭和山呢?」
哪有?她畫的明明是太陽星星月亮,還有很多美人,哪來的石頭和山?
冉凰此很無力,正當不知該從何掰起時,便聽聞皇后又問:「冉才人,妳說,本宮是不是老了?」
冉凰此抬眼,用她最真摯的眼光看向細皮嫩肉又光滑如蛋面的玉瓷容顏。「皇后娘娘,您在說笑吧?您要是敢說老,咱們都別混了。」
這絕非是狗腿,而是真心認為。
依她目測,皇后的年歲絕對未過三十,加上保養得宜,妝點得如此雍容華貴,哪裡有半絲老態?
更何況,能夠被選入宮的,每個都有沉魚落雁之姿,而且個個波濤洶湧……她又覺得自己有些自慚形穢了,遮起來遮起來,別露出來丟人現眼。
「妳說的可是真的?」皇后娘娘聞言,果真是鳳心大悅。
「冉才人起誓,若此言有假,願遭天打雷劈。」冉凰此很認真地舉手發誓。
「妳這個甜丫頭。」一句願遭天打雷劈,哄得皇后心花怒放,朝身旁的貼身命婦使了個眼色,一條綴著金鎖片的綾繡帕子便落在冉凰此手中。
「謝皇后娘娘。」
「去吧,賢妃的丫頭正等著妳呢,妳這個大紅人。」看向殿外那抹鬼祟的身影,皇后微惱,但為了顯現她皇后的泱泱氣度,也只能放冉凰此先走。
「謝皇后娘娘。」伏身叩謝過,冉凰此收拾好她在後宮賴以為生的牌後,便離開皇后所在的朱雀宮,趕赴賢妃的綠雀宮。
就這樣,去過一後四妃九嬪三十六婕妤七十二才人的宮殿之後,她一天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說穿了,後宮是個寂寞的國度,看似神氣榮耀,實則孤寂空洞,后妃們想要的,不過是找個體己人,說些體己話罷了。
而她,不需玲瓏八面,不需迂迴曲折,只要說出真心話,就能拿到一堆打賞。
不是她要說,她在後宮真的是吃得很開,所以怎麼會有所謂難以存活的問題?攝政王真的是想太多了。
只是,他為什麼要替她想這麼多?
「冉才人,妳杵在這兒做什麼?」
身後響起貴妃的聲響,忙了一天才回到良鳩殿冉凰此回頭欠身的瞬間,也習慣性的揚起笑臉。「冉才人見過貴妃娘娘。」
「妳傻在這兒做什麼?」貴妃清艷的眸直瞅著她。
「沒什麼,只是餓了。」她呵呵乾笑。「貴妃娘娘有事要找鸝昭儀嗎?」
「不,本宮是來找妳的。」貴妃走往殿內。
良鳩殿分為前後殿,中間以園景曲橋相隔,沿著圍牆廣植林樹,綠蔭蔽天。
「找我?」冉凰此跟在後頭,跟隨侍的宮女和其他才人采女並列。
「聽說,前些日子攝政王找了妳麻煩?」她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呃……倒也不是麻煩,應該是說有點誤會。」唉,後宮真是小,一點風吹草動都瞞不了人。
不過,那也是初一的事,今天都十五了,這期間,她根本沒再見過攝政王。也對啦,畢竟她都乖乖待在後宮範圍內,怎可能遇見他?他再了不起,也不可能踏到後宮裡來吧。
但是,她必須強調,絕非是惡意逃避,只是她太忙了。
「冉才人,妳回來了。」李雋從主殿前的廊道走來,瞧見貴妃,沉聲問安,出乎十四歲年紀的世故。「御膳房送晚膳來了,母妃正等著妳一道用膳呢。」
「這樣啊,那貴妃可要一道用膳?」冉凰此笑問著貴妃。
「不了,本宮只是想,若他日攝政王又找妳麻煩,妳就告訴攝政王,要他有事儘管來找本宮,別淨找妳麻煩。」
「多謝貴妃娘娘。」真是世間處處有溫情。「不過,攝政王不是找我麻煩,他其實——」
「冉才人,本宮曾在金雀宮服侍皇上時,與他錯身見過幾回,目睹他談笑殺人……他是個惡鬼,妳別不信邪。」貴妃冷冷打斷她的解釋。
冉凰此垂眼不語。是啊,在圈子裡時,她也真的覺得他很可怕,但是……
「冉才人,看來妳在後宮如魚得水,過得挺不錯的嘛。」那恍如鬼魅般幽沉的嗓音如電流襲來,教她心頭狠狠地震了下。
她側眼瞪去,難以置信還真的是那個人。「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良鳩殿耶!她確定她沒迷路,就在自己的地盤上。
「怎麼,這皇宮裡頭,有哪裡是本王不能去的嗎?」李鳳雛冷哼,闃黯的眸淡淡掃過難以置信的貴妃和李雋,最後落在冉凰此最最難以置信的臉上,見她一副失去最後屏障,無處可逃的認命表情,不禁放聲大笑。
多日不見,她還是一樣能輕易將他逗得開心,今日特地來找她,可真是對了。
「可是這裡是後宮……」她還在做垂死掙扎。
「那又如何?」無視其餘人的目光,他逕自俯在她耳際低喃,「妳忘了妳答應本王,願意當本王的樂子?」
「王爺,我……」
「妳不來找本王,本王自然就會來找妳。」忙碌數日,這才得閒,他要好好調教這看似聰明卻又迷糊得嚇人的丫頭。
「不是我不找王爺,而是我根本不能隨意出後宮啊。」不要以為她真的很喜歡一迷路就迷到外頭去,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那麼本王來找妳了,還不快跟上?」話落,他轉身要走。
「攝政王,你踏進後宮要帶冉才人走,這於禮不合吧。」李雋立即將冉凰此護在身後。
李鳳雛緩緩回頭。「大皇子,你何時見本王的作為合於禮教了?」他掀唇,笑得不可一世。
「確實。王爺向來是個不拘小節之人,但與其要找個小才人耍玩,何不讓本宮設宴款待王爺呢?」貴妃也站出來力挺。
冉凰此抿了抿嘴,超感動的。
李鳳雛卻僅是似笑非笑地掃過擋在她面前的人。「全給本王退下。」他低斥,噙著冷笑的眼隱含殺氣。
「我這就來了。」看出他動了殺意,冉凰此歎口氣,自動來到他面前。「王爺,別為難貴妃娘娘和雋兒了。」
幹麼老是說翻臉就翻臉呢?
「哼,妳倒是挺會替別人著想。」瞧她不著痕跡地擋在李雋面前,他心裡莫名不快。
這是第二次了,真教人不悅。
「別人替我想,我當然也替別人想。」這是一定的嘛。
「天真。」他哼,轉身就走。
冉凰此不得已地跟在他身後。
見狀,貴妃領著宮女才人離開良鳩殿,站在殿外直瞅著兩人的背影,臉上,陰狠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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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良鳩殿時,冉凰此依依不捨的回頭一瞥,正好對上貴妃很不爽的眼神,才後知後覺發現,攝政王雖然很可怕,但俊俏外貌對那些後宮的寂寞女人,卻具有某種慰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