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又欠了欠身,繼續繞著宮牆往北走,一邊走還一邊想。怪了,她現在應該是在後宮範圍裡吧,為什麼在這裡也能遇到他?
雪愈落愈大,她甩了甩頭。不管了,先回到良鳩殿再說吧。
李鳳雛緩緩地挑起濃眉,玩味地勾笑。
他借酒澆愁?她是哪只眼睛瞧見他借酒澆愁?都自顧不暇了,還能把心思擱到他身上?
瞅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他非常肯定她絕不是殺手,只因他從未見過方向感奇差無比的殺手。
就他所知,良鳩殿是在後宮東側,若她繞著宮牆一圈,依她腳程,約莫……四個時辰後,應該就可以回到良鳩殿了。
祝她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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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金雀皇朝張燈結綵慶元旦,極盡奢靡,紙醉金迷,整個皇宮沉浸在無法停歇的歡欣鼓舞中,以彰顯皇朝的富強康樂。
而冉凰此照慣例,過了晌午,縮著脖子在外頭走動。
在大年初一,她又遇到昨晚那個人。
才走出良鳩殿不久,遠遠的便瞧見他,雖然身形大半被樹影給擋到,但他昴立的姿態實在是太尊貴傲慢,是個非常明顯的標的。
「喂,那位大哥、那位大哥——」她邊喊邊小跑步過去。
唉唉,昨晚真是太糟糕了,急著要走,忘了問他是誰,這樣大哥、大哥地叫,不知道會不會讓他覺得她很沒規矩?
她笑睇著他,瞥見他轉過臉來,淡漠的神情瞬間漾起些許暖光,恍若是一束強烈的光芒從雲雨層中破出,教她整個人都暖了。
這人真好,昨天好心地告訴她兩次路怎麼走。
雖然最後,她還是沒找到良鳩殿,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他的錯,因為她是個天生的路癡,若不是帶她走上一趟,她是絕對走不到目的地的,於是,昨晚她在宮內走到天快亮,才讓鸝兒的兒子把她給找回去。
「冉才人。」李鳳雛好看的唇勾得很邪,笑得柔魅。
這個不知人間險惡的傻丫頭,怎會晃到這兒來了?也好,他也挺想再逗逗她,讓自個兒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欸?」不到幾步遠的距離,冉凰此倏地停下腳步。
她昨晚有告訴他,她是誰嗎?正忖著,瞥見還半隱身在樹影下的他大步走來,大手朝她腕間扣下。
「來。」字輕,話沉,不容置喙的命令。
「嗄?」去哪?
被硬拖過去,她不由得瞪大眼。
眼前是一個大獸圈,裡頭什麼山中猛獸皆有,但猛獸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怕的是,圈子裡頭有人!
等等,更糟的是,圈子不是在後宮外頭嗎?她怎麼又跑出後宮了?
嗚嗚,該不會是今日元旦大典,皇上接見各國使者,把守後宮圍牆的太監又調走了?
不管,眼前狀況很危急,先救人要緊!
「這位大哥,有人掉進去了,趕緊把他救出來吧!」她習慣性地輕拍身邊男子的臂。
李鳳雛斜睨她,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
「這位大哥?」她不解。
「妳……」一旁有人想出聲,李鳳雛黑眸立即陰狠橫瞪過去,那人馬上閉嘴。
這是他的樂子,要是讓她知道了他是誰,還有什麼好玩的?
冉凰此沒瞧見這微妙的一幕,只因她把心神全放在圈子裡,裡頭有兩三個太監逃竄得很狼狽,猛獸卻毫不領情地撲咬過去,頓時哀嚎聲四起,她嚇得瞠圓了眼。
不會吧!
她抬眼環顧四周,瞧見不少穿著官服的男子,卻沒人出面制止,甚至是趣味盎然地看著這一幕,好像那裡頭的人不是人,而是跟猛獸同等階級的,所以就算被咬死,也就當是餵了猛獸們一頓飽而已。
這所有看戲的人中,顯然也包括身旁這個讓她覺得很善良的男人。
冉凰此緩緩橫移目光,將視線落在他身上,瞥見他富饒興味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突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她也變成了準備被撲殺的獵物。
「那個,你忙,我、我就不打擾了。」這些人很殘暴無道,還是別跟他們牽扯上得好。
「不忙,不過是看戲罷了。」想走?由得了她嗎?「陪本王看戲。」他不由分說地更加握緊她的手。
看戲?本王?
難道說,他是某個王爺?早就知道能夠在宮裡出現的,若不是王公大臣也必定是高官達人,但哪來的王爺?
整個金雀皇朝沒有王爺,因為所有皇子都在先帝駕崩之前,因奪取皇位而落得自相殘殺的下場,唯一碩果僅存的,現在當了皇帝,而唯一還擁有王爺頭銜的,則是——輔佐著當今病弱皇帝的攝政王!
在朝廷上,左手翻雲,右手覆雨的攝政王,聽說性情善變,不可一世,是個殘虐的狠角色,只要敢跟他作對的,隔天立即人間蒸發,無人敢追問其下落。
難怪,她老覺得這個男人給她的感覺很危險,但矛盾的是,卻又覺得他人不壞,因為他昨天好歹也替她指引路了嘛。
「那個……王爺,我還有事要忙呢。」垂下眸光,她心跳加速,卻不是因為他緊握著她的手,而是她察覺到他的不懷好意。
李鳳雛瞇起迸現冷光的黑眸,微微俯近她一些。「凰此,妳要忙什麼呢?妳到底是誰,混進皇宮是為了什麼?這皇宮裡頭有什麼是妳想要的?」昨天,他可是親耳聽見她這麼跟則影說的。
邪柔嗓音一出口,冉凰此猛打了個寒顫,一陣寒意由腳底板竄起,竄進腦門。「王爺?」他……發現什麼,知道了什麼嗎?
「冉才人,妳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替禮部侍郎千金冉鶯兒入宮,妳知不知道妳已經犯下欺君之罪?」他低柔軟喃的嗓音聽似無害,然每個句末的重音都教她打從心底發毛。「那是要殺頭的。」
冉凰此低頭不語,無力的閉上眼。
難道說,她注定得什麼都沒找著,注定要死在這裡,注定無緣回家了?
不,他沒摸清她的底細,硬拗也要拗過去!
「王爺,凰此是我的小名,我向來是習慣別人這樣喚我的。」她唇色微抖她笑著,希冀不被他看出破綻。
這事一旦牽連下來,她出事就算了,就連禮部侍郎都會被株連的。
當初,冉鶯兒被選進宮,卻不想入宮,所以由她頂替,這事情禮部侍郎動了不少手腳,再加上她不過是受封個小小才人,所以至今都無人識破。
可恨的是,過了幾個月安穩日子,卻好死不死地被朝內最具勢力的攝政王給看穿,怪就怪她不該在昨晚時,對則影說出自己的名字。
「喔?是這樣嗎?」李鳳雛眸色盎然地瞅著她。「也許本王該到禮部侍郎府中走動走動才對。」
可惡!他在威脅她!冉凰此的纖廋肩膀垮了下來。
該如何脫身呢?該如何處置,才能不波及禮部侍郎?她垂眼忖度,驀地發覺所有官員都距離甚遠,再加上他說話的語調很輕,除非那些官員都有順風耳,否則絕對聽不見他說的話。
這意味著……也許,他根本沒打算把事情鬧大。
她可以這樣相信他嗎?就憑他昨晚好心且無不耐地提點她兩次路,她可以試著相信他,跟他賭,賭他並非真的如外傳那般殘虐無道。
思及此,冉凰此深吸口氣,穩住內心恐懼,抬眼,很無所謂她笑了笑:「欸,被王爺發現了,王爺想怎麼做呢?」先拋個球,等他反應,再決定要殺球還是救球好了。
李鳳雛聞言,濃眉微挑,微勾的唇更彎了,直到他放聲笑出口。「有趣!」
這女人確實有趣,非但有膽識,還相當聰明呢。
以為她會繼續硬拗,沒想到她倒是大方承認了。
他狂囂大笑,笑得激昂澎湃,卻教一旁看戲的官員全都嚇得面色如紙。往常,遇見有人與王爺作對時,他總是這樣笑的。
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登時,所有眼光都落在冉凰此身上,卻無人識得她是誰。
冉凰此目色無懼,學他笑得露出一口編貝,笑得放肆,兩人的笑聲,一個沉若海浪拍岸,一個輕若風拂落葉,不知為何,聽起來竟很是融洽,像首渾然天成的樂曲,讓眾人都傻了眼。
「來,跟本王賭,賭贏了,本王就不治妳這件事,也不過問妳混進皇宮到底是想做什麼。」笑到心情大好,李鳳雛扣緊她的腕,將她扯到跟前,邪魅瞳眸直視著她,輕喃的嗓音只有她聽得見。
他勾彎的唇色,教整張玉白俊臉更顯傭邪迷人,冉凰此心頭顫了下,卻認為這個反應是來自於他口中說的賭,於是她也揚起笑。
「賭什麼?」輸人不輸陣,她冉凰此也不是被人嚇大的。
笑得黑眸微瞇,李鳳雛長指指向圈子裡僅剩的兩個太監。「妳猜,這兩個人,誰會最先死?」
冉凰此看向圈子裡,見兩個人逃得蹣跚又狼狽,她覺得好無力。「……王爺 什麼要這麼做呢?」那是人命耶!就算她不認識他們,但要她怎能面對生命的消失而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