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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西嶺雪

  巴特瑪拍胸驚歎:「一萬個美人?那司馬炎照應得過來嗎?就算每天換一個美人,輪一遍也得……」她有點算不過來了,剪秋在耳邊悄悄提得一句,這才醒悟過來,「媽媽,這得三十年才能輪一遍。還不能重複,不能休息,那司馬炎得有多大的耐性兒才得了呀!」

  娜木鍾問道:「那要是大汗得了天下,打算把後宮嬪妃分為幾等呢?」

  皇太極皺眉道:「不能太多,太複雜;也不能太少,那顯得寒酸;等我得了天下,當了皇上,我就把後宮嬪妃分為八等,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答應、常在。怎麼樣?」皇太極越說越興奮,「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叫啟心郎索尼來,把今兒的話記下來。」

  第19節  一個妖孽悄悄地煉成(3)

  巴特瑪一心只想著綺蕾進宮的事兒,聞言愣愣地問:「那我是第幾等的呢?那個察哈爾的姑娘又是第幾等的?」

  娜木鍾惱怒,在袖子底下死勁兒掐了巴特瑪一把。巴特瑪吃疼,「絲」地吸一口涼氣,不解地看著娜木鐘,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哪句話。

  皇太極卻已經被提醒了:「察哈爾的姑娘?就是,你不說我倒忘了,算日子,她的病也該大好了。」

  巴特瑪這方知道自己不該多話提醒了皇太極,此時悔之已晚,趕緊低下頭去,看也不敢看娜木鍾一眼。娜木鍾眼看躲不過,只得悻悻地接著話喳兒賣個現成兒的人情:「正是,大汗進門的時候我們還替您惦記著呢,那鍋裡的,什麼時候被大汗劃拉到碗裡呀?」

  皇太極大笑,卻也觸動心事。就是,這綺蕾不能老是留在鍋裡,到底什麼時候才盛碗上桌呢?他瞇起眼睛,彷彿穿過宮牆望向撫順的戰場,是對娜木鍾說,也是對自己說:「又要打仗了,等我打贏了勝仗,就把綺蕾娶進來慶功,我要給她一個最吉利的封號,也不枉在這兒苦等了她一年。」

  娜木鍾大驚,不禁同巴特瑪面面相覷。真叫她們娘兒閒言說中——皇太極從前線回來就要娶綺蕾進宮了,而且還要給她封號!

  也許他是觸機而發的隨口一句,然而君無戲言,這隨口的一句,對別人是閒談,對於皇太極,那就是聖旨。

  綺蕾進宮的預言再次像一道風那樣傳出去了。一道陰風。

  這風不僅吹遍了後宮牆幃,甚至也吹到宮外去了,吹到睿親王妃的耳朵眼裡了。自從綺蕾進府以來,王妃就患得患失地平添了許多心事,雖說綺蕾是大汗看中的人,可是從垂死掙扎到半死不活到現在的活色生香,進宮的丹詔卻遲遲不下。現在終於有了確切的信兒,可真叫王妃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不對,應該是兩塊石頭:一是王府對綺蕾的招待總算沒有白費,算是為大汗立了一功;二是綺蕾如果進了宮,那麼睿親王爺就不會再動什麼想頭了。

  是因了這重歡喜,王妃才興高采烈地,再次往後花園探望綺蕾——侍衛們已經跟著王爺上了戰場,後花園的禁衛早已撤了,現在睿親王妃又是王府裡惟一的主人了,可以隨心所欲地發號施令了,還有什麼禁園是她不能進的呢?

  但是她在園裡看到了什麼——琵琶,舞衣,鮮麗豐富的衣裳,妖形怪狀的酒杯,還有一個塗著厚厚脂粉的漢人婆子!王妃瞠目結舌,指著婆子問:「你是什麼人?誰讓你來的?」

  婆子瞠目以對。綺蕾代為淡淡答應:「這位是馮媽媽,是王爺請來的中原老師,教習歌舞的,她不會聽滿語。」

  「教歌舞?」王妃驚訝,「誰要學歌舞?你嗎?學歌舞做什麼?你表演給我看看。」

  綺蕾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但是王妃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她恨自己為什麼在這個綺蕾的面前顯得如此笨拙,像個沒有見識的貧戶村婦,又好像蓬頭垢面幾個月沒洗澡似的。她無法克制自己的緊張和侷促,簡直有種捉襟見肘的窘迫,雖然她不明白自己窘什麼,可是站在綺蕾面前,莫名地,她說什麼錯什麼,做得多錯得多。

  她覺得懊喪,卻不捨得離開,於是想起自己前來的初衷,便換出歡天喜地的口吻說:「對了,今兒我來,是特地恭喜你的。我聽說啊——」她說著往綺蕾面前討好地湊近了一步,做出一副秘密的神情說,「我從宮裡打聽來的,大汗親口說了,等他從前線打了勝仗回來,就要接你進宮啦。」

  她這樣鄭而重之驚天動地地宣佈著這一喜訊,然而遺憾的是,在綺蕾的臉上,她看不到哪怕一點點的回應,這好像是一個摒棄了所有情慾的女子,對待一切事情都有種超然的冷靜。但是這絲毫打擊不了睿親王妃的熱情,她長年呆在親王府裡,既不能如尋常人家的女人那麼自由自在,又不能像宮裡妃嬪的生活那樣多姿多彩,她是很需要生活多一點波瀾的,當然,不可以是大波大浪,那她是經不起的,她只要一點小水花來調劑一下就可以了。無論照料病人還是籌備婚禮,都是最好的調劑,因為這可以使她變得很忙碌,而且顯得很重要。

  因此,王妃仍然興頭頭地,幾乎是對著空氣在演說:「打現在起你可閒不下來了,一進宮就要做福晉的,可不能失了規矩,你得學習宮中的禮儀,還得準備嫁妝。對了,你已經沒有娘家人了,不過別擔心,你是打我們睿親王府嫁過去的,我好歹也會替你準備著些。真是的,從今兒起可真是閒不下來了,所有的人都要忙起來了,得趕緊給你準備著了。」

  王妃大聲地說著,眼睛明亮,興致盎然,而且做著手勢,彷彿下聘的單子已經送到了王府,彷彿綺蕾明天就要進宮了,彷彿她已經站到了大汗的面前在領功接賞。

  大汗皇太極和多爾袞一起上了前線。

  在戰場上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快將綺蕾忘了,皇太極沒有再提起得勝還朝後納妃慶功的心願,多爾袞也沒有確證送綺蕾進宮的日期。他們交換的,是一份來自大明京城的邸報。

  邸報由大學士範文程送上:「恭喜大汗,據我派去京城的探子回來說,這一次的消息是確定的了,朱由檢已在兩年前將袁崇煥於午門處斬,而且行的是最殘酷的一種刑罰:磔刑。」

  皇太極猶疑:「那為什麼又聽說袁崇煥於某處起兵,某處叛亂呢?這兩年來,他們一會兒和明廷作對,一會兒又和我們搗亂,可是從沒停過呀。」

  範文程道:「那些都是袁崇煥的舊部散兵,他們恨我們使反間計使督師被捕陷獄,又恨明帝不分青紅皂白濫殺忠臣,所以把兩邊都恨上了。這些人只是遊兵散勇,強弩之末,不足為懼。大汗想想,如果他們真是袁崇煥親自帶兵,又怎麼可能兩年來只是小打小鬧地和我們搗亂,卻一次也沒打勝過呢。」

  皇太極點頭喜道:「大學士說得是。我也奇怪他們的作戰方法,全不像袁崇煥的佈署,倒有點像可林丹汗的做法,打打逃逃的。」又問,「這磔刑是什麼意思?」

  範文程道:「說來慘烈。明帝朱由檢近年來一連幾次敗在大汗手裡,百姓怨聲載道,對朝廷失去信心。姓朱的為了推卸責任,竟把罪過記在袁崇煥頭上了,說他投降了我們,縱兵入關,才讓明軍一敗塗地的,說他『市粟謀款,縱敵不戰』,下旨將他『依律磔之』,家屬十六歲以上全部處斬,十五歲以下的男子流放,女子賜給功臣家為奴,袁崇煥本人,被綁至菜市口,將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割下來,還一邊向群眾宣講他的賣國罪行。百姓們不明真相,都以為袁崇煥是真奸細,都把他恨透了。這報上說,劊子手活剮袁崇煥時,圍觀的老百姓『爭啖其肉,皮骨已盡,心肺之間叫聲不絕,半日而止』,還說『百姓將銀一錢,買肉一塊,如手指大,啖之。食時必罵一聲,須臾,崇煥肉悉賣盡。』」

  皇太極聽得心驚膽寒,用手勢制止範文程再念下去,半晌方愣愣道:「這麼說,是真的了?袁崇煥是真的死了?」

  「死透了,連皮肉都被老百姓一塊塊吃進肚子裡了。」範文程躬身行禮,「賀喜大汗,從此高枕無憂,問鼎中原如取囊中物矣。」

  多爾袞卻歎息道:「這些年的仗打下來,在漢人裡面,最讓我害怕也最讓我佩服的人,就是這個袁崇煥大將軍了,他是個真漢子,大英雄!現在竟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又死得這麼慘烈,真是叫人抱憾!」

  第20節  一個妖孽悄悄地煉成(4)

  一句話提醒了皇太極,忽然轉身向範文程行下大禮去,謝道:「除去袁崇煥,都是大學士的良計奏效。當年若不是大學士勸我不要和袁崇煥的部隊硬拚,而使反間計散佈謠言,誣蔑他降了我們,讓明帝捕他殺他,我們又怎能勝得這麼容易?大學士之計,不僅除去袁崇煥這個最大勁敵,更使大明軍心渙散,將士人人自危,真所謂一箭雙鵰呀!大學士雖不能武,卻遠比我們這些只知一味好勇鬥狠的武夫高明百倍,請受本汗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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