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只要躺一會兒就好。」
像是為了讓凌雲安心,巴迎雁勉力撐起自己虛弱的身軀,然後緩步走向自己的軟榻,一到榻旁,她就像是氣力盡失似的一頭栽進軟榻中。
「小姐,就別再想那個姓易的了,等老爺和夫人決定了親事,到時小姐就可以好好享福了。」
憑巴家的家世,想娶小姐的朝官富賈何其多,只要小姐能忘了易慕秋,還怕找不到好人家?
像是沒聽到凌雲的勸言似的,巴迎雁只是閉眼不語,靜靜躺著,凌雲拿她沒辦法,只得捻去了燈火,輕巧闔上門,讓她好好休息。
在那只剩微亮月光的黑暗中,一顆既慌且亂的淚珠悄然滑下她雪白的頰畔。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著他來找她,可沒等著他,卻等來爹娘為她作主的親事。
他忘了她嗎?
雖然他不曾明說,可他眼底的愛憐是如此顯而易見。
她曾經問他,可有再相見的一天,他凝著她說只要他們活著,總有相見的一天,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心裡很難不起這樣的懷疑。
癡等了三年,等到自個兒都要上花轎了,難道他還可以無動於衷?
又或者,這一切真如凌雲說的,他那時之所以對她這般好,甚至勾走了她的心,其實只不過是想讓自己得了錢財,還能全身而退?
自始至終,他對她的心思,不過是出自於利用?
想到這裡,她的心冷不防一顫,一股深深的恐懼倏地攫住了她。
不……不會的!
他的雙眸是如此真誠,那種眼神是演不來的!
無數的心思在她腦海交錯堆疊,逼得她幾乎瘋狂。
不行,她得去弄清楚這一切,否則她就是死也不上花轎。
第1章(1)
雖稱不上杯盤狼籍,但那散落在桌角下一個個空了的酒壺,幾乎已經堆疊成一座小山。
三個男人像是較起了勁兒似的,你一杯、我一壺的,互不相讓。
「來,再喝!」渾身透著濃濃酒氣,繆傲夏卻沒有收手的打算,歪歪斜斜地又將自個兒的杯子給斟滿,顧不得酒已經大半倒在桌面上,他抄起酒杯,又朝著易慕秋敬了過去。
就不相信這傢伙真的那麼能喝,他今兒個是鐵了心要和易慕秋拚到底了。
「喝就喝,誰怕誰。」易慕秋也豪氣十足地仰首飲盡那杯中醇烈的白干。
「我說你們兩個,真當這酒不要錢?」
雙手環胸,燕懷柳頗沒好氣地瞪著眼前兩個顯然已醉意十足的男人。
雖明知兩人感情好過親兄弟,一旦對方有難,他們絕對兩肋插刀,可兩個脾氣都不甚好的男人就像兩頭公牛似的,見了面難免鬥上一番。
他們三個本都個性不羈,當初若非皇上手握令三人家族蒙羞的證據,強迫他們入朝為官,他們壓根不會委屈自己在朝廷做牛做馬那麼多年。
好不容易,那皇上不知道是不是良心發現了,竟允諾他們,只要他們三人皆成親,就放他們自由,現在燕懷柳和繆傲夏都成親了,自由在望,可偏偏易慕秋的娘子沒有半點著落,也難怪性急的繆傲夏會這般拚酒。
「酒當然不是不要錢,可咱們今天說好了,誰要是先躺下了,就得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是啊!」
早被繆傲夏送上門來的那些鶯鶯燕燕給弄得煩了,為了不傷彼此友誼,易慕秋索性想出這個賭約,好贏回自己耳根子清靜。
易慕秋怎會不知繆傲夏的心思。
可問題是,對女人這種東西,他可是打從心底厭惡,更何況他恨極了他爹,要他犧牲自己去換回那老頭子的清譽,他可做不到。
當初,他之所以願意讓皇上以這個理由做為要脅,純粹是為了錢。
只要一直做大官、只要一直不成婚,他名下的商行便可以快速累積財富。
若非如此,誰會在乎這易家在天底下人心中是什麼樣的模樣?
他甚至立志做個貪官,只要無損社稷的安危,與其讓銀子進了旁人口袋,不如裝進自己的口袋中。
「我這麼做,是為了求得我耳根子的清靜。」易慕秋邊說邊仰首飲盡繆傲夏為他斟滿的酒。
一杯接著一杯,即使視線已經帶著點迭影,晃蕩得讓人頭暈,但他卻仍氣定神閒,喝下了每一杯繆傲夏為他斟滿的美酒。
「你寧願醉死,也不願娶妻?」燕懷柳冷眼瞧著易慕秋那種拚了命的喝法,忍不住搖頭歎道。
「沒錯,女人這麼麻煩,真不知道你們幹麼個個像飛蛾撲火似的。」易慕秋咕咕噥噥地抱怨著,望著好友的眼光更是帶著濃濃不解。
「你就這麼討厭女人?」也沒聽說他曾經有什麼情殤,這樣的排斥究竟所為何來?
燕懷柳沉吟半晌,看來想讓易慕秋成親,還得要對症下藥。
「女人啊,都是禍害,心殘手狠。」
休說身為臣子,知曉後宮之中的勾心鬥角,就說他那個見異思遷的爹娶進一個又一個的姨娘,哪一個不是帶著濃濃野心。
那些女人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追求所謂的榮華富貴,所造的孽可曾少過?
「也有不是的啊!」一聽他的話,繆傲夏頓時發出不平之鳴,而且還開口為天下女子喊起冤來,「就像我家娘子,仁慈心善,哪有滿肚子的壞水,你怎能這樣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
「是啊!」聽到繆傲夏的話,燕懷柳也含笑點了點頭,顯然也想到了他家個性固執卻堅強的封易蕊,對於繆傲夏的話更是心有慼慼焉。
「女人不全都是蛇蠍,若能遇著一個好姑娘,替你生幾個白胖小子,一家和樂融融,也好過滿屋子冷清啊!」
「若是真能遇著這種女人,我倒也不排斥成親,只是……」易慕秋有稜有角的薄唇微微向上彎起,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頗耐人尋味,「誰能保證我能碰著那種女人?」
即使兩個好兄弟都已經成了親,也娶了賢妻,但他始終不認為這樣的好運氣會落到他的身上。
談感情多虛浮,與其花錢養那些不知何時會反咬自己一口的女人,還不如多攢點銀兩。
因為苦過,所以他更知道財富的重要,他寧可將心思花在商行之上,也不願花在女人身上。
「所以你壓根不打算成親?」繆傲夏的火眼猛地圓睜,帶著殺氣的目光筆直瞪向仍兀自把玩手中酒杯、一臉氣定神閒的易慕秋。
「是啊。」易慕秋點了點頭,或許這些年來,他曾動過那麼一丁點成婚的念頭,可看著兩個好兄弟幾經波折才成得了親,那才初萌芽的念頭就全都消失無蹤了。
「砰」地一聲,繆傲夏的大掌拍上三人圍坐的圓桌,那力道之大,頓時讓置於其上的杯盤全都騰空再落下,發出碰撞聲響。
「那怎麼可以,你明知你若不成親,咱們三人就沒有自由的一天。」他還想帶著他的小娘子去周遊天下啊!
「就算我成了親,你以為那隻老狐狸就會放過我們?」對於繆傲夏的指責,易慕秋沒有掛在心上,他清楚自己的兄弟只是急著掙脫鉗制,才會如此暴跳如雷。
「慕秋,有些即使明知不可為也得要去試試啊!」不像繆傲夏那樣怒氣騰騰,燕懷柳只是平和地伸出手,拍了拍易慕秋厚實的肩頭。
「我不會成親的。」他堅定回道,即使違逆了好友的心志,他滿懷歉意,卻不願屈從。
於是易慕秋再仰首飲盡一杯醇酒,腦海卻隱約傳來一記甜甜的嗓音--
若有一天咱們成親了,你別管我爹和大哥,咱們好好守在一起,生幾個白胖的娃兒,你說好嗎?
他搖了搖頭,又搖了搖頭,只當自己醉了,才會出現幻聽,這輩子他都不想娶妻生子。
「喝酒……喝酒……你若先倒下了,那麼我管你願不願意,我就是要逼你討個老婆,生個娃兒……」繆傲夏說著說著,就連酒也懶得斟了,索性直接抄起桌上兩個酒壺,一個遞給易慕秋,一個自己拿著,然後豪邁地將酒給倒進嘴裡。
「好酒量!」易慕秋看著好友渾身散發宛若萬馬奔騰的氣勢,忍不住開口讚道。
就在這叫喊聲中,繆傲夏執著酒壺的手突然鬆了,手中的酒壺也跟著砸上地面,隨著濃濃酒香急竄而出,原本還豪氣十足的繆傲夏已經「咚」地一聲趴上桌面。
「他醉了,快快送他回溫柔鄉去吧。」顯然這一切都在易慕秋的算計之中,面對繆傲夏的醉倒,他沒有半絲驚愕,只是轉過頭朝著面露詫異之色的燕懷柳交代。
「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凝著易慕秋,燕懷柳這樣說道。
「他的酒量的確很好,才會喝了我三壇醉仙釀才醉倒啊!」易慕秋低吟般地說道,那嗓音溫溫潤潤的,煞是好聽。
「你……」聽到「醉仙釀」三字,燕懷柳整個傻眼。
向來清楚易慕秋是個奸商,也知道他在暗地裡經營些見不得人的買賣營生,但一向惜財如命的他,如今竟然為了贏得這場賭約用上千金難買的醉仙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