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我少初吧!」
「怕是你身後的人……有意見。」對她身旁一臉淡睨的朱毓,她顯然餘悸猶存,匆匆斂首,不敢對望。「還是喚你公子,恬兒適應些。」
「只要恬兒姑娘不在意這身裝扮,少初皆可。」
「公子天生清朗俊氣,那是無論男女都少見的氣態,男裝、女裝都不損那份神韻。」
「你的識人用在綠竹繚樂,毋須用在此時。」朱毓冷淡著聲道。
「這、這位公子此言何意?」柳恬兒僵問。
「就當這是他對蕙質蘭心的見解。」
「是、是這意思嗎?」柳恬兒蹙著迷惑的雙眉。「公子倒是對他的話很懂。」
「懂他話的人,都有不得已的環境和機緣,柳姑娘不懂才是幸運者。」她就是太懂,才有如今的處境。
「愛弟說話的境界真是越見高了。」
對朱毓的嘲諷,她只能再清著喉嚨。「咳,柳姑娘今天是參香,或者也為求緣?」
「除了陪著—班姊妹們來走走,順便解解心中的迷惑。」
「心中的疑惑?難道宋子紹今天也來了?」
柳恬兒有些羞赧低頭。「什麼都叫公子您猜中了。」
「一份情莫過於自己心裡清楚,也只能給恬兒姑娘獻上一份祝福了。」
「愛弟,給人祝福之前,該先自己立下榜樣吧!」
「不知公子與……這位公子到底是……」
「嗯哼,宋公子出來了。」蘇少初馬上再轉移話題。
柳恬兒回頭迎上一位棕色衣袍的男子,身旁的姊妹們也隨著上前打招呼。
宋子紹對圍上的女孩們頷首,在柳恬兒示意下,抬首望來,看到蘇少初時露出疑惑,一見到朱毓,他整個人一震!
「宋子紹,掌管靖卉城一帶宋知府的兒子?」朱毓回想起二年前在皇宮,他見過這位陪著父親進宮面聖的少年。
見對方匆忙要過來行大儀,朱毓搖頭,暗示他不想在公眾場合表露身份,對方猶豫了一下改抱拳恭應,沒走過來。
「晏總管該告訴過你,在綠竹繚樂發生的一切吧!」
「宋子紹算是官家子弟中難得習有一身好刀法的人,聽平飛的敘述,顯然比二年前更進步了。」當年只覺這少年的刀法、身形皆已俱形,卻少了歷練與刀者的銳氣。
「倒是不知愛弟連著幾回面對關鍵就帶開話題,還打算再玩幾回?」
「唉!至少還能再玩上一回,瞧瞧,晏總管來了。」她指著下方一條石階,晏平飛正帶著人上來,顯是找主子來了。
「晏總管既找來了,讓我單獨與他倆說幾句話吧!」見朱毓皺眉的表情,蘇少初只好道:「他倆互有情意,你聽過晏總管所言便該知道他倆早是一對,給點祝福,說不上是犯了三皇子你的禁忌吧?」
欸,她第一次認真猜想,朱毓的血應該是酸的,因為全用醋下去養的。
「什麼祝福不能有本皇子在身邊?」
「以三皇子你日前做的事,柳姑娘一看你就害怕,宋子紹也知道了你的身份,這種情況下,除非是想給一對新人歷練『驚恐』,那其心就真是令人感佩。」她涼涼笑言。
「唉!愛弟反諷的唇舌更見其利了。」擺明是叫他站遠一點最好。「本皇子給你十步距離的時間,十步走完,你便該結束祝福了。」
「萬一沒結束的話?」
朱毓朝她扯唇慵笑。「本皇子有眨眼間的廣大胸襟,向來不喜歡濫用權威,愛弟別挑戰這件事比較好。」
「比著名的手足煎熬七步詩多了三步,果然是廣大到令人動容的胸襟。」
「愛弟好好用這十步的祝福吧!」朱毓轉身朝屬下而去。
「主子。」才走完石階來到老廟門前就見自家主人,晏平飛連忙行儀。「封言已到靖卉城。」
「喔!想來收穫不小。」對東域他早有出手的心,只是權量整個魔希教分裂的勢力,和制衡東域皇族當中的輕重,才遲遲未有動作。「只可惜孟閻司的行蹤得費一番功夫了。」
「怎麼不見少夫人?」
「在後邊和宋子紹說話,也該過來了。」
「宋子紹?」晏乎飛看向主子身後,疑惑問:「是那位棕色衣袍的少年嗎?」
「你在綠竹繚樂該已見過他了。」看來在孟閻司未就逮之前,還是嚴禁無憂、無愁出雲流閣較安全。「二個小姐有吵鬧嗎?」
「主子……」晏平飛面色錯愕,少見的慌道:「此人非屬下在綠竹繚樂見到的宋子紹,而且少夫人……也不在了。」
朱毓回首,眼前只見宋子紹和身邊下人,不只蘇少初,連柳恬兒和一班姊妹也都不在了。
「少初?」
朱毓一驚,失態衝過去,四目環望,直接抓過一臉吃驚的宋子紹!
「三、三皇子?!」
「人呢?剛才和你說話的姑娘呢?」被他抓緊衣襟的宋子紹差點講不出話。
「那、那群姑娘在三皇子才轉、轉身離開時,就說夜深了,匆忙告辭,從後側門離開了。」
「柳恬兒難道不是你的繼妹?」
宋子紹慌忙搖頭。「家母逝世後,家父至今未有續絃之心。」
「那群姑娘與你有說有笑,豈可能沒有任何關係?」
「三皇子切莫誤會,在下與那位柳姑娘曾在一個長輩的壽宴上有過樂音切磋,談不上深交。」
震撼攫住朱毓,他放開宋子紹。
「少初——出來——」他揚聲叱吼,愈吼愈狂,老廟前的人全嚇得跑開!「別再玩遊戲——少初——」
心中明知這一次完全不比早先的情況,不是玩笑,她真的不見了,今夜她所做的一切、所展現的一顰一笑,都是再一次為從他身邊離開的計謀。
他早該在街上被撕裂的心,原來只是延遲了時間……
「少初……」他痛苦的閉眸,戲玩、欺騙一再的耍著他!
從來不曾見主子失去冷靜的瘋狂模樣,一旁人也全嚇住!
「三皇子,要擒下這位宋子紹盤問嗎?」
朱毓冷凝眸光,再度看向宋子紹,對方趕忙依宮廷之儀跪下。
「三皇子,小民真的不知發生何事,如果能有小民施得上力的地方,小民傾力配合。」
「綠竹繚樂你可熟悉?」
「僅聞其名,不曾涉足;唯有家父招待過幾位江湖朋友去過。」
「江湖朋友?!」朱毓指掌緊握成拳,「平飛,說出你所見到的宋子紹是何模樣?」
「模樣英俊,身形是練武者的精實高挺,開口雖有些像公子哥兒一樣的趾高氣昂,但神態帶點憂愁氣息,和外在的言行頗不相襯。」現在想來,那派公子哥兒模樣是硬撐出來的。
「敢、敢問晏總管,這個人……看起來是否有點蒼白模樣?」宋子紹聽完,神色大驚!
「是的,末公子。」
「你知道是誰了?」朱毓沉聲問。
「不敢隱瞞三皇子,那是曾救過家父的一位江湖俠客:流星快劍,李書方。」宋子紹抱拳坦言。
「李書方!」
往事中的記憶便是蘇少初在潼家莊的溪岸邊,與小金猴玩時提過此人。
「三皇子是否要派人往那群姑娘離開的方向追?」晏平飛抱拳問:「既知蘇公子往小門離開,現在追去應有行蹤。」
「追到任何人都只是幌子,也來不及。別說柳恬兒一行人今晚全穿著黃衣裳,來這有多少穿黃衣裳的男女,此舉已擺明是為著混淆而做,而且她們一出寺廟,早就各自分散。」就算抓到也沒用,少初要去的地方絕對只有她一個人知曉。
「三皇子,小民熟悉靖卉城各地,願貢獻一點心力。」宋子紹也忙道。
朱毓沉思的閉上眼,抬手要他們都別說話,一手背於身後,另一手在右耳旁緊握再鬆開,連續著幾回,像在平靜自己,找回冷靜思緒。
這件事絕對有蹊蹺可循,就算少初與柳恬兒取得默契的互動,也只在綠竹繚樂,來到今晚的市集上,接下來呢?如何傳遞這一切的訊息,最後來到求緣泉……少初一定有最後的目的地。
「木簪子……劍……求緣泉……劍!」朱毓忽睜開眼。「劍身輕薄,迎風無阻!冰瑩虹劍!」他終於想起在哪聽過這把劍的特徵印象。
記得派人往南源調查時便說過,在南源的「蘇少初」身上有一把明宗劍師所贈的冰瑩虹劍,多年後便見他改帶其他佩劍,不曾再見此劍的蹤影,當時朱毓便猜想是蘇雪初送給了要往帝都的蘇少初,以特性而論,此劍適合蘇少初。
「原來從一開始就已設計好!」
「夫人也可將這把寶劍放入泉水中,保證找到你心中迷惑的答案。」
賣劍老書生的話忽竄出腦海。
「冰瑩求緣……瑩緣……」朱毓雙瞳精光一凜。「城西的盈圓禪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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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永遠是為惡者的喜愛。
「大、大爺,求你們高抬貴手,那些錢是要給爹治病的,沒有這些錢,爹會死的——求求你們!」
城西林徑上,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孩,扶著面色蒼白不停咳嗽的老漢,見三名大漢搶了錢袋就要走,哭著爬過去跪在壯漢腳邊拚命苦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