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醉了吧!」饒是她酒量再好,今天她也喝夠多了,還真當自己千杯不醉呀!
「我要是醉了,早跌入湖中了。」
「喔。」顏珊珊捧著雙頰,眨了眨靈亮的美目,沒說出的是:你要沒醉也不會往那坐呀!
「潼兄可別忘了承諾,任我喝盡潼家莊美酒。」
「你要真有海量,我也不會小氣。」坐在顏珊珊對面的潼家二少爺潼守笑著道。
儀表斯文俊秀,言行穩斂的潼守向來酒飲三分醉,此刻看著懸在樹幹晃湖心的人,深怕這傢伙一醉,真會睡倒樹上。
「唉!我可沒打算專門到邊境接一個醉鬼。」顏珊珊苦惱明早若無法上路,該怎麼解決。「潼哥,潼家莊附近的汾摩河最後會接往攏江吧?」
「汾摩河最後確實匯往攏江。」帝都近郊最大的江河──攏江。
「少初,你若敢醉倒,我就將你丟到汾摩河,讓你自己漂回帝都,本姑娘不帶醉鬼同行。」她朝湖心大喊。
「醉倒!」樹幹上的人撥動琵琶弦音,悠聲而笑。「世上能讓我醉倒的不是酒,而是樂趣,快樂向來令人陶醉。」
「那敢問你現在很快樂嗎?」
蘇少初忽仰聲而笑,一道風拂的掠影,延伸湖心的枝幹低撩湖面,傾漾無限漣漪,翩然的白衣身影已再踏入亭內。
「迢迢江湖,伴一身豪情何在?煙雨江山,傾一身柔情付誰?何不天地遨遊,醉飲紅塵千杯酒。」
清俊的面容隨著雅逸的身影來到顏珊珊眼前,搖著酒瓶朝她揚眉,「我還喝不到千杯,離快樂還差了點,離陶醉就更遠了。」
「你這人做什麼都要盡興,既然離快樂還差了點,你想往哪找這份陶醉?」
「只要珊珊答應對我不離不棄,足堪讓我醉臥今朝,否則一路上少了美麗又可愛的你相伴,會讓我寂寞死的。」
「你這話是真要醉倒方休了?」
逐開的笑顏燦亮了那雙睿慧中又興起幾分淘氣的雙瞳,撩起顏珊珊肩上的發,朝她一眨眼後笑道:「答案等到再見到我不就明白了。」
「再見到你……你去哪?」才皺眉的顏珊珊就見蘇少初步出亭中。
「找些能令我盡興醉倒的樂趣。」
逸雅的身形一掠,縱身飛躍過湖面,來到剛進入院落的婢女眼前。
「蘇公子!」
領頭的婢女驚呼的看著眨眼再離去的身形,已帶走托盤上的佳釀好酒。
「潼家莊有客人?」
高聲的喧嘩令經過「稜壁湖院」外的一行人側耳,為首一名儀姿艷貴逼人的男子問道。
「稟三……公子,只是小犬的一些江湖朋友,近日從關外而回,特來潼家莊聚聚。」隨行在後的潼家莊老莊主,對這位三公子顯然相當慎重,恭敬抱拳回應。
「江湖……朋友。」聽著牆內傳出的聲嚷,還有遠遠便聽到清朗高吟的宏音,男子頗有興致。「吟詞的那位江湖朋友音色聽來尚屬年少,豪情倒是滿懷,令本公子有興趣見見這牆後的江湖朋友。」
「蒙三公子不棄,就怕江湖人的隨興冒犯了三公子。」
「本公子縱然不立足江湖,對江湖人倒也還知幾分,老莊主毋需憂心。」
艷貴的男子揚唇淡扯,緩斂的神態與掠過肩上發緞的言行,有貴族的優雅與悠傲,笑笑道:「今日只為朝廷想在邊關增設一個新官府,專對外族進出的管理,特來請教潼老莊主的看法,本公子以公事為要,倒也不想徒增瑣事。」
「老朽明白。」潼老莊主連連抱拳笑著,知道這位三公子直接表達,他無心多涉不必要的事。「請三公子往這走,『天曲閣』是處僻靜地,可不受干擾。」
熱切帶著這票京城嬌客離開「稜壁湖院」往內院走,才真讓潼老莊主內心鬆口氣,可能的話,他可不想讓這位皇城來的「尊貴三公子」見到這牆後的人,否則這位公子謠傳在外的風評與素來的品行:獵美如食,無論男女,只要被他看上,就絕對是他染指的玩物。
蘇少初的一切絕對符合他的喜好,再怎麼說,他可不想對不起數十年老友的生死至交,蘇家老宗主呀!
臨近南源與中原交界的「潼家莊」是座佔地遼廣的大莊園,也是當地知名的古老望族,老莊主人脈廣達,為人圓融重義,無論中原武林和外域,皆對「潼家莊」有著幾分敬重,因為無論中原或外族,甚至惡人黑道命危找上「潼家莊」求助,只要是人性道義,潼老莊主皆願救人危急,因此甚受各方敬重。
也因在邊關不但是望族,長久以來,更有周旋各族糾紛的能力與威望,因此每當朝廷或武林人士想在邊關進行些什麼,皆會透過「潼家莊」瞭解或者探路。
「看來少初酒興樂趣不減,我還以為決定定居中原,離開從小成長的南源和孿生弟弟身邊,會讓她心情受影響呢!」
亭內的潼守為顏珊珊斟酒,對至友的性格,他常有捉摸不到的笑歎。
「少初生來多情不多愁,骨子裡沒那種纖細,會讓她在意的只有樂趣被打擾,還有自在的生活受限,善感不在她放縱的生涯中。」對這位可算是從小到大的知己玩伴,顏珊珊可瞭解了。
「總是個女兒家,多少該有些女兒家的纖細才是。」
「別用常理來看待少初的言行,尤其女孩家的心思就更不屬於她會想的。」
「少初也該到論及婚嫁了,就算她不想,難道蘇家沒有任何打算?」再這樣下去,怕是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女兒身和她有什麼關聯了。
潼守看著湖面上已空無一人的枝幹,想起方纔那仰枕著單臂,一手抱著琵琶悠閉雙目的身影,洒然彷彿真的打算枕臥湖心上入眠,連續幾壺的空酒瓶說明了身影的主人一派無所顧忌。
「在她所交的江湖朋友中,知道她真實身份與性別的男子,可只有潼哥你會一再顧及她是女兒家。」
其中,傅遙風完全當少初是兄弟般,毫無性別顧忌的障礙。
「也許她從小我就抱著哄過,很難不將此事掛心。」
蘇少初、蘇雪初兩姊弟年幼被家族決定送往關外長居,以避中原紛擾時,就曾先在「潼家莊」住上幾個月,當時體弱多病的蘇少初因為身份禁忌,讓週遭人最為關切照料。
實在難以想像,曾幾何時那經常與藥罐為伍的小小身軀,在離開中原後,隨著年歲的成長,當年的「病弱小女孩樣」已不復見,唯一與小時候一樣的是那份慧黠的聰穎,在成長後,轉為內斂的冷靜,言談中的從容笑語充滿悠看世事的洒然。
「雖然驚世駭俗了點,但蘇家確有意讓少初自由選擇這一生想過的生活。」顏珊珊笑笑攤手。「明宗劍師都說了,少初此生僅有女子三分柔,餘下的是放縱隨興,這種性格,我看是及時作樂勝過人生大事。」
南源的明宗劍師對蘇少初這個徒兒,始終是驚佩與歎氣共存,驚佩她對武學有極高的天賦領悟力,卻也歎息她幾近虛度光陰的遊玩。
「劍師的意思是說,少初只有三分女孩兒樣?」
「差不多了,反正逍遙自在,醉臥紅塵,是少初從小立定的糜爛志向,這種志向若多一分女孩樣,也不過顯得多一分荒唐。」
「她若打算長居帝都,還是少點荒唐。」天子腳下安分些好。
「不荒唐怎麼會有樂趣上演,你知道少初向來喜歡熱鬧的。」拋給他一記你真是不瞭解她的眼神。「再說這種天性,潼哥以為她真是想乖乖長居在帝都呀!」
「回中原長居帝都,不是她自己下的決定嗎?」
「那是為了仙姨要回中原療傷養病,還有,蘇家兩老對從小遠離在外的雙生子思念甚深,他們希望少初、雪初兩姊弟就算不能同時伴在身邊,至少回來一個團聚,雪初向來醉心劍道的境界,更愛與世隔絕的嵋秀山,沉默寡言的性格也不適合帝都,少初才決定由她回來玩一玩。」
「只怕這一玩是玩進宮裡去,而且以她想做的事,絕對不是只有玩一玩吧!」
「看來潼哥還挺瞭解她的。」顏珊珊笑起。「少初回帝都,確實想借蘇家和太子的背景勢力,入宮……繞一繞。」
「繞一繞。」為她輕描淡寫的說法,潼守失笑。「再怎麼說,她身為蘇家第六子的身份禁忌不會改變,低調好過高調。」
「低調?!那可和少初生平最愛的三件事違背了。」顏珊珊細數著,「豐盛的酒宴樂舞、因歡樂而大醉的暢快、置身可愛的人事物中,這沒一件事適合低調。」
「不過幸好前二樣,就算少初想高調進行也有原則,樂舞與放縱的醉酒當歌,她向來只為特定的人事進行,唯有可愛的人事,她隨時都當樂趣享受,現在她覺得皇宮內有很多可愛的人事物。」
「皇宮內可不比民間,一個不好,可愛也變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