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狠,銀杏遲疑起來,終於曝嚅著道:「我這就去抓蟲子……」
於是銀杏一邊哭著一邊在花圃裡抓蟲子,那楚楚可憐的樣子撓著江天舒的心,男子氣概再度發作,他將手中拿來裝樣子的書本一放,竟然幫著美人去抓蟲子了。
無瑕正與春桃、香菊兩人在擦洗窗欞,聽聞這邊的動靜,抬起眼睛淡淡地掃了一眼,竟然沒有制止。
銀杏本來抽抽搭搭地哭著,見到江天舒過來,立刻破涕為笑,眉宇之間露出一種別樣的風情,與江天舒指點著蟲子,女的語笑嫣然,男的意氣風發,似乎談論的不是蟲子而是江山。
無瑕看了看身邊兩個丫鬟道:「你們也下去幫忙吧。」
兩個丫鬟忙聽命去抓蟲,神色之間卻有些歡喜。
無瑕忍不住一笑,然後跳上跳下一個人繼續擦窗戶。現在做了人家的侍女,沒空練武,藉著這個機會動一動也好。
無瑕擦得不亦樂乎,那邊捉蟲子的幾個人卻已經收工,春桃、香菊才跑過去幫忙,銀杏與江天舒卻已經進屋子去了,銀杏的手裡還捧著什麼東西。
看著銀杏的背影,無瑕笑了笑,春桃、香菊兩人見無瑕沒有生氣,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銀杏傳來一聲淒厲驚慌的尖叫!
春桃、香菊大驚失色,無瑕則將手中的抹布一放,一個箭步進了屋子。
銀杏已經哭得梨花帶雨,江天舒臉色發白,竟然沒有叫出聲音,他手上掛著一個農家常見的捕鼠夾子,兩邊的鋸齒正死死咬在江天舒的右手大拇指上,江天舒的左手努力想要將夾子扳開,但是一隻手使不上力氣。
銀杏抹著眼淚來幫忙,努力地想要扳開鋸齒,可惜無瑕出品,必屬精品,銀杏只不過是一個沒見識的小姑娘而已,哪裡知道其中關竅?
無瑕眼睛轉過去,就看見邊上有一個打翻的箱子,那正是自己的衣服箱子,邊上還落了要條帕子,裡面包著的一些綠毛小蟲子正努力往外奔逃,那帕子正是銀杏的。
無瑕不由得莞爾,接著上前,兩個手指在夾子旁輕輕一捏,鋸齒便鬆開了,可江天舒的拇指已經被夾出兩串深深的印痕,好在沒有出血。
香菊忙拿了傷藥來給江天舒敷上,江天舒卻劈手將藥打翻到一邊,怒道:「這麼一點小傷,敷什麼藥!水無瑕,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無瑕歎了一口氣,「天地良心,奴婢怎麼知道世子竟然會童心發作,動奴婢的衣服箱子?奴婢在箱子裡放老鼠夾子是因為前些日子箱子裡進了老鼠,奴婢生怕東西被咬壞,就想在屋子裡放一個捕鼠夾子,又怕放在別處誤傷了人,就放在自己的箱子裡,不想沒逮住老鼠,世子自己將手湊上來……您乃是雍王世子,定然不會貪圖奴婢的幾件衣服和一點銀錢,莫非銀杏想要盜竊,偷偷開了奴婢的箱子,世子想要捉賊,因此才被這個夾子誤傷?」寥寥幾句話,無瑕就將這個案子拍板定案,當下喝道:「銀杏,你是否認罪?」
銀杏萬萬想不到無瑕竟然將盜竊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瞬間嚇傻了,立刻撲通跪下,抓著江天舒的褲腿迭聲說道:「世子知道的,我不是盜竊,我真的沒有偷……」
無瑕瞟了江天舒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不是你意圖盜竊,難道是世子意圖盜竊?世子,這奴婢居然敢在您身上安插罪名,真正了不得。」
江天舒怒道:「夠了!」看著無瑕冷笑起來,「這案子不用審了,是本世子想要偷東西,卻不想被你逮了個正著,如何?你這就去稟告祖母吧,讓祖母處置。」
無瑕歎了一口氣,「世子啊,這事情若真的傳揚出去,您的臉面就丟光了……」
最後這事情到底沒傳揚出去,只是江天舒既輸了面子又丟了裡子,這一口惡氣到底消不下去。
第四章 蛟龍潭水下驚魂(1)
這天早上起來,江天舒照舊去家塾讀書,雖然說是家塾也請了先生,但教授的也不過是江天舒一個人而已,因為江天舒的堂兄弟們都已經年長,大家做官的做官,去國子監的去國子監,留在家塾學《三字經》真的很沒必要。
那天天朗氣清,道路兩邊的花圃正開得熱鬧,花架上紫籐沉甸甸的垂下來,就像是一片紫色的瀑布,走在花架下面,無瑕的心情一片晴朗。
如果身邊這個紈褲能更像樣一點,那她的心情就會更好。無瑕斜睨著身邊的紈褲世子,如果只看外貌,倒也是面如冠玉、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絕對看不出他竟然是個連《三字經》都還不會背誦的草包。
這時迎面走來了兩個年輕的男子,無瑕在雍王府也待了一陣子,卻從來沒有見過這兩個人。前面一個頭戴著朝天冠,身著一身淺紫色的金絲繡百蝠紋寬袍,腰間掛著一塊深綠色的蝙蝠紋藍田玉珮;後面一個穿著一身月下白透地春羅袍子,腰間繫著玉帶,手上還戴著一個玉扳指。從打扮就知道面前這兩位一定是主子級的人物,無瑕當下屏氣凝神,立在一邊。
前面那個人一看到江天舒就搖著扇子走上前來,笑著問道:「大哥可是去家塾上學?這麼熱的天氣,老祖宗也該讓大哥歇息幾天才是,我娘親居然忘了提醒,真是罪過,反正大哥讀來讀去也就是這麼一個模樣,何必苦了身子?」
他朝江天舒說著話,眼睛卻落在無瑕身上,眼神裡閃過一絲熱切,但是很快就收起了。
無瑕自然察覺了,身為美女,看她的類似目光多了去,因此也沒有十分在意。
江天舒哈哈一笑,「是啊是啊,這些日子祖母也不知怎麼一回事,居然忘了給我放假,這麼熱的天氣的確不該讀書,不過最近祖母對我頗為嚴厲,我不敢前去請假,二弟弟你臉面大,你去與祖母提一句可成?」
無瑕聽到「二弟弟」三個字,就知道面前這個年輕人就是江天舒的堂弟,江琥的親生兒子江天凌,如果不是江天舒憑空出世,這位公子現在應該是雍王世子,其實這位公子曾做了兩年的世子,只不過江天舒出現之後就將世子的名號給搶走了。
想到江天舒遇刺的事件,無瑕不由得仔細打量了江天凌一番,他的面貌比江天舒要英俊三分,與江天舒眉宇之間纏繞著的紈褲氣息不同,江天凌眉宇之間儘是勃勃英氣,手上雖然拿著一把扇子,但是依然能看到手掌上有著厚厚的老繭,站在那裡雖然看起來隨意至極,但是姿勢端正,隨時保持警戒的姿態……在在透出他是練武之人。
無瑕心中暗自防備,卻見江天舒走上前,笑嘻嘻地一把勾住了江天凌的脖子,並對後面的年輕人說:「給三殿下請安。」
說是請安卻沒有半分請安的樣子。無瑕看著江天舒那模樣不由得暗自歎息,站著的姿勢歪歪扭扭,哪有江天凌的一半好看?人比人氣死人啊!明明都是雍王府養出的公子,怎麼人家就這麼有精氣神?
那被稱為三殿下的人雙眉上飛,眼睛卻是極細的兩條細縫,看起來笑咪咪的,加上身子肥胖,竟然有幾分彌勒佛的樣子,聞言笑呵呵的說:「據說三哥你新近得了一個絕色美婢,竟然還是秋海棠的親傳弟子之一,我之前為你可能的遭遇歎息悲哀,卻不想她竟然幫著你包了留香苑,又為你挑選處子暖床,真正的知情識趣也不過如此!琅琊牙行的侍女果然舉世無雙!你可真正將旁人羨煞了,那美婢現在在何處,可以讓我見見嗎?」
無瑕聽著這番話,心中掠過了一絲怒意。一群姐妹都在給人做侍女,無瑕自然知道身為侍女會面對什麼,但是師父一直教育自己,即便身為侍女,但不想賣身的侍女就要記著一個詞,那就是自愛!只有尊重自己的人才能被其他人尊重!
這位三殿下算是江天舒的堂弟,江天舒的祖父是高祖皇帝的第二個兒子,如果以家族排行來看,江天舒在宗室同輩裡行三,江天凌行五,後面這位三皇子江天暢排行第十六。而皇家為表示親近,即便是三皇子也仍要照宗室排行稱江天舒為三哥。
江天暢問話的時候,眼睛直直看著邊上的無瑕。
無瑕今天穿著一身傣錦洋蓮紫的褙子,下面是一件淡紫色的鵝白點翠蝴蝶紋百褶裙,立在紫籐花架下面,俏生生地就像是一樹籐蘿。
看那三殿下眼睛看著自己,只能上前一步請安。無瑕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侍女,雖然在江天舒面前是潑婦,但是在外人面前卻是有禮有節,沒有絲毫的錯處。
她上前輕盈的躬身行禮,裙裾微動,將少女的美麗發揮到了極致。
無瑕的五官相貌說實話只是一般,頂多算是中上,但是自小被師父練出來的風度氣質,卻生生將她的相貌往上拉了幾個台階,倒不是她刻意這般作為,實在是多年的訓練已經滲入骨髓,想要在這麼多外人面前表現出一絲粗魯已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