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因為喪母之痛所造成的?
總之項幽凌找到那份違和感的癥結之處,但表面上依然是不動聲色。
「樓小姐剛面臨喪親之痛,所以我能理解你……」
「不,我想你無法理解。」歎氣,樓寄雙不想,但她必須得出聲打斷這名訪客,因為她沒時間跟他耗在這些無謂的客套上。!
「我能不能理解其實也不是重點。」既然抽中了簽,項幽凌就會做他該做的事,只見他沉穩道:「也許樓小姐還不知道這件事所代表的意義,不明白事關夏商集團,老董事長留下的遺囑,將對你的人生造成多麼巨大的改……」
「我知道,你剛剛說的不就是這些,我聽到了,也都知道了。」歎氣,樓寄雙只覺得沒完沒了。
顧不得態度是不是無禮了,她打起精神應付,說道:「簡言之,就是我有個在我出世前就死掉的親生老爸,他的老爸在死前才知道我這個孫女的存在,希望把我認回去,至於夏商集團多有錢,我平常有看電視,旅遊節目也常在介紹,所以也大概知道,你不用再介紹一次了。」
接二連三!
項幽凌接二連三的被搶白,卻面不改色,好像沒被搶話那樣,客氣道:「樓小姐能明白是再好不過的事。」
但樓寄雙一聽,便知道他並不明白。
微歎,她知道白話還不夠。
就像是面對一個蹩腳的打擊者,想要高飛接殺他卻每每老是擦棒界外,既然曲球打不中,只能給他來個直球了——
「所以我拒絕。」她說了,單刀直入且不容打岔的直道:「不管是遺產或是認祖歸宗的事,都一樣,我拒絕接受你說的任何好處,這樣子,你清楚了?能離開了嗎?」
啞、口、無、言。
穩坐夏商集團幕僚資訊總長之位,管理著龐大資訊、極度擅於細膩思考且排除問題的項幽凌,在他堂堂二十有六的生命歲月裡,鮮少遇上這樣的狀況。
但這時的這刻,啞口無言,他真的啞口無言了。
拒絕?
她說她要拒絕這筆遺產?!
他沒聽錯吧?這個樓寄雙自願放棄跟夏家的關係?
「雙雙,是誰啊?」慈祥的聲音從廳內傳來。
在項幽凌正需要整理思緒的時候,老人在屋裡頭滿是疑惑的問道:「在門口聊這麼久,怎麼不請人進來坐坐啊?」
「奶奶,沒事。」不同於片刻前的清冷,樓寄雙朝屋裡頭喊的聲音滿是活力,只聽她道:「您休息,別出來了,只是來推銷報紙的。」
推銷報紙?
這個臨時冠上來的身份讓項幽凌內心滋味十分複雜。
他堂堂一個資訊總長,掌握萬千資訊、管理無數人才,如今卻被人說成一個推銷報紙的?
「跟他說咱們家不訂報的。」樓奶奶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十分憂心,大有親自出馬回絕的意味,就怕孫女一時心軟訂了報。
「沒事,他要走了,奶奶您腳傷還沒好,別出來湊熱鬧了,我已經同他說了,咱們家是喪家,正在治喪期間,沒心情也沒精神聽他推銷,他正要走了。」怕屋裡的老人家擔心,樓寄雙只能用眼神示意項幽凌離開。
「真是的,明明在辦喪事,怎會有人為了推銷報紙,自己討穢氣來著?要是以前啊……」
屋裡的老人家嘟嘟囔囔,話語不脫世風日下,想當年如何如何,項幽凌看這情況,暗自猜測著,也許真是家人感情過好,喪母之痛讓她無法理解他造訪所代表的意義,才會拒絕接受遺產。
項幽凌做了合理的判斷,此次會面時機果真極差,確實不適宜談話,因而當機立斷,退而求其次,想在離開前取得一個可以正式會談、把情況說清楚的時間點。
只可惜,就算他心思細膩,立即做出合理的應變,卻是沒有開口的機會——
「欸,雙雙,怎麼出來了?」
老公寓的樓梯間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從二樓上來的轉角處,樓寄雙的阿姨曹佳靜正往三樓前進,似乎沒料到一上三樓就看見外甥女,也顯得有些意外。
「二姨?」看見來人,樓寄雙微微的皺了眉,時間很短暫,但項幽凌確定他看見她皺眉了。
樓寄雙所有的行為全出於下意識。
只見她迎上前一步,擋在項幽凌身前……那是一種鴕鳥心態,明明擋不住項幽凌這麼大個人,但總心存僥倖,希望能帶開注意力,讓二姨不要注意到項幽凌這個人。
「怎麼來了?」樓寄雙嘴裡說著,但心思動得極快,試著想要不著痕跡的將二姨請進門,達成「把項幽凌設定成剛好經過的路人」的目標。
「你這孩子,說這什麼話?」曹佳靜聽了就搖頭,很不以為然的脫口教訓道:「我也就你媽這麼一個姊姊,她死了,身後事我怎麼可能不過來關心,不過來跟親家母致個意?」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樓寄雙立即認錯。
「算了,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悶葫蘆,說不出什麼好聽話,阿姨也不是不知道,沒事的。」曹佳靜沒打算跟個孩子計較,逕自要往屋裡去。
樓寄雙心中鬆了一口氣,以為她達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了,哪曉得……
「對了,有件事我先跟你說說,讓你有心理準備。」門前,曹佳靜停下了腳步。
像是怕屋裡的老人家聽見,只見曹佳靜刻意壓低聲量,對外甥女說道:「你舅舅他啊,這兩天應該也會過來,那混蛋啊,一輩子在拖累你媽,現在她人死了也沒想讓她好過,你舅來肯定沒好事……」
「二姨,我們別討論舅舅的事。」樓寄雙試圖中止這話題。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在樓寄雙的心底,也從沒把那個廢材般的男人當成自家人,但怎麼說那個廢材也是自家母親的兄弟。
她不想外人以為她的母親是個沒原則、軟弱好欺的人,所以極不想在外人面前討論這些讓人感到不堪的家醜。
可事與願違,在她的不情願當中,方才隨口說的字眼卻已經直接點燃了引信——
「那個廢物,有什麼好『討論』的!」提起兄長,曹佳靜一肚子氣,壓著聲音直接開炮:「一輩子就好高騖遠,只想著要當大老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料,就只知道仗著你外婆的面子,想方設法的從你媽這邊挖錢,現在連人死了也不放過。」
「二姨……」樓寄雙有點無言。
「我先跟你說一聲,他來的時候,不管說什麼鬼話都別理他。」曹佳靜把話都說白了,直道:「聽我的沒錯,他準是看中了你媽留下來的保險金,到時肯定會說得天花亂墜,你得當心提防。」 「媽媽的保險金我是不可能動用的。」樓寄雙無奈。
她真的!非常!極度的不樂意讓一個外人聽見這些不堪的家務事,但看這狀況,她知道不交代就過不了關,真要僵持在這大門口了。
心有不甘,但兩害取其輕,暗自祈禱著那個外人能識相的自己走遠點,一邊說道:「那筆錢下來之後,我會先還掉房貸,再來要有剩下來的,全要留著讓奶奶養老,是不可能讓舅舅用的。」
「不對不對!你千萬不能跟你舅說保險金用完還有剩,要說利息負擔太重,所以全拿去繳房貸。」曹佳靜更正她的說法,而且越想越氣。「你們這老房子會背那麼重的房貸利息,還不全都是他害的,我不信你抬出房貸之後,他還有臉再妄想動用你媽留下的保險金。」
「嗯。」虛應一聲,樓寄雙內心尷尬無比,只希望二姨能快快結束這話題。
其實她很納悶,二姨是怎麼了?
是沒看見她身後的項……唔……項什麼?
想半天只記得他姓項,樓寄雙很快放棄記起那個沒印象的名字,反正她對這不識相的人感到很不爽就是了。
因為他要是識相些,從一開始就聽話走人,那也不用浪費她的時間之後,還讓她面對這局面,家裡的這些個狗屁倒灶事全讓他給聽了去。
其實也是有點想不通,雖然舅舅很討人厭,二姨也不用當著一個外人的面說得那麼直白,就好像沒看見她身後杵了那麼大一個人似的……思緒頓了頓,古怪的感覺侵襲著樓寄雙的知覺。
怎麼回事,她竟然想不起那個姓項的到底長什麼樣子?
明明不久之前還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對面在說話的人,甚至!依他的不識相,搞不好這會兒還杵在她的身後!
可是她腦海中所描繪出來的,除了瘦瘦高高、說話斯文的模糊印象之外,竟然再無其他?
不信邪,她努力回想……
沒用!
不論她怎麼想,只隱約記得似乎樣貌俊秀,是個很適合待辦公室對著電腦辦公的男人,但到底是長什麼樣,她竟然毫無概念。
這怎麼可能?
「總之你多提防著點。」曹佳靜渾然不覺外甥女震驚又困惑的忙碌心思,只顧著叮囑道:「要是你那舅舅真搞出什麼問題是你沒辦法應付的,那你就先拖著,找我或是你三姨商量,原則上就是盡量別讓你奶奶煩心,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