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房子也就你跟親家母兩個人住,沒有其他人照應,要我說的話,最好搬來外婆這邊,兩家人一起住有個照應,然後這邊就可以直接賣掉,這樣轉到的現金比貸款還要多。」
噁心!
看著那副貪得無厭的嘴臉,樓寄雙只覺得眼前的人真是噁心!
「舅你不用想了,賣房子的事是絕不可能的。」如同心底所感受到的寒意,樓寄雙的拒絕也是完全不假辭色。
見外甥女面色難看,曹宗耀連忙自己找台階下,說道:「我想也是,親家母一定不會同意的,所以想想就算了,能說服親家母貸款幫忙就很不錯了。」
「再貸一次款是嗎?那麼,是誰要繳交每個月的房貸費用?我跟奶奶怎麼辦?如果我們真有什麼急用時上哪兒籌錢?是找舅?還是早被搾乾的外婆?還是幾位早已經有自己家庭的阿姨們?」不想咄咄這人,但樓寄雙心中那口氣就是止不住,讓她無法不咄咄逼人,甚至連敬語都自動省略掉了。
「你不要太悲觀,沒有那麼倒楣的……」
「沒有是嗎?」樓寄雙無法忍受他的不負責任,質問道:「誰能保證?是舅嗎?舅你能保證什麼呢?」
「有什麼好保證的?你這孩子怎這麼激動啊?」曹宗耀抱怨。「不就是要你去跟你奶奶開口借點錢來應急,又不是不還。」
「那麼請教一下,舅你什麼時候真的還過了?」樓寄雙沒直接吐出來,她都要佩服她自己了!
「……」似乎沒料到會被直接問到這個,曹宗耀語塞。
「從我有記憶開始,你上門來借錢的次數有少過嗎?」心中的某條界線在崩毀,樓寄雙控制不住自己,她細數道:「就連之前用媽媽的壽險理賠還清的那一筆房貸,不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才負債的?包含以前數不清次數的那些錢,一條條、一筆筆,舅你哪一次有還了?」
被外甥女這樣數落,曹宗耀面子掛不住,但為了借到錢,也只能強忍下來,不悅的說道:「都是自己人,有必要計較這麼多嗎?」
計較?
這人,竟然有臉說她計較?
如此荒謬的事讓樓寄雙驚愕到無法言語,她無法相信,這世上怎有人能無恥至此!
「我當然知道大姊一直很幫我,我欠她的實在是很多,這些我也是有想過,她現在走了,我要代她好好照顧你的,只是你也知道的,舅最近運勢不好……」
樓寄雙無言。
從她有記憶開始,她實在沒見識過這個舅舅有所謂的「運勢好」的時候。
「總之呢,這一次跟以前不一樣,這次真的很緊急,那些地下錢莊跟黑道有關係,實在不是好惹的。」想起數周前被痛打的那一頓,曹宗耀還覺得隱隱作痛。
「在跟地下錢莊借錢之前,不是早就要覺悟到對方的黑道背景?到現在才發現地下錢莊跟黑道有關係,不覺得可笑嗎?」樓寄雙不客氣的問。
曹宗耀對上次被打的記憶猶深,也顱不得長輩的顏面,就算被數落了,也只能先求情道:「欸,舅已經被你外婆跟幾個阿姨罵得臭頭了,知道錯了,你就先幫幫忙,以前的事也先不要提了,先讓我過了這一關,以後的事,舅會想辦法的。」
「這一關,這一關,為什麼你的關總是要別人來過?」樓寄雙莫名覺得惱火,很不能理解他怎麼能理所當然的有這種想法?
「怎麼說這麼見外的話?」曹宗耀不以為然。「什麼叫別人?都是一家人,是自己人,所以在有困難的時候,才更應該要互相幫忙。」
「幫忙?」樓寄雙怒得腦門一陣的暈,眼前都快發黑了。
累積多年的怨恨、長期受這種血緣暴力的壓搾,在今天,徹底的、一次性的完全爆發……
「那麼為什麼不見舅幫幫我們呢?你為什麼不能行行好,不要製造那麼多問題,不要麻煩大家,不要讓大家去分擔你弄出來的債務?」拳頭握得死緊,她只覺得恨。
「媽媽病得那麼厲害,痛到都抽筋的時候,還要計量著家裡生活費夠不夠用,是不是夠支付房貸,那錢是我們欠的嗎?」她恨聲的問。
「不是!」擲地有聲,在曹宗耀的啞口無言中,她代為回答:「是你!是你連哄帶騙,又一次利用媽媽的好心,讓她跟銀行借錢給你做生意用的,但你有負起責任嗎?」
又一次的質問,也又一次的在曹宗耀的啞口無言中代為回道:「沒有!你從沒有一次負起責任!甚至就連媽媽病得那麼重了,你也從沒良心發現,從沒想過要接手你欠下的債務,你連一個做弟弟基本該有的關心探問都很少,就讓她一個癌末病人操心煩憂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她恨,她是真的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
「現在,你還打著如意算盤,想要我們再把房子拿出去抵押借錢?」眼前昏黑成一片,腳下虛浮,但也止不住她想破口大罵的衝動。「你到底是什麼怪物?為什麼你可以失去做人的人格?沒有廉恥心到這種地步?」
伸手想抓點什麼,因為她站不住,突來的脫力感讓她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那樣,虛軟的往樓梯的方向倒了下去……
「沒事。」有人穩穩的接住了她。
那聲音、那氣息,是她熟識的。
就連那懷抱、那承諾,也是這幾日裡讓人熟悉的。
這幾天,每次當她覺得自己好像迷路了,因為不知該何去何從而感到心慌意亂的時候,他總是會環抱住她,提供她溫暖,一次又一次的跟她說沒事,沒事了,一切都有他……
「凌哥……」她虛軟的輕喚了一聲,意識有些渙散,已然找不出一絲一毫方才罵人的力氣。
從一開始,項幽凌就不放心,所以當她說要出門走走,他其實一直遠遠尾隨在後,就怕她有什麼意外發生。
他很慶幸自己跟著來了,絲毫不願去想像,若是他沒跟來,眼前的情況,她一個人將會如何……
「沒事的,這裡有我。」穩穩的抱著她,項幽凌簡單扼要的說出重點。
有他在,這認知讓她鬆了一口氣。
安心地直接放棄掙扎,就此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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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的休假日,奉命送筆記型電腦跟近日急著要審核的公文到醫院來的吳良是飽受驚嚇的。
他先是看看病床上的人,再看看一旁操作筆記型電腦、把握時間處理公事的項幽凌。
然後,他又看了看病床上的人,接著又是看向一旁運指如飛的項幽凌……
「有什麼問題?」眼睛盯著螢幕,那個核對公文的人準確無誤的問。
吳良很難表明,這時浮現在他心中的問題。
因為太多太多了,多到他不知該從哪一個問起……
「老大,我們這趟來台灣的任務有兩個,除了執行夏老的遺囑之外,關於投顧公司的整合,好像只是階段性的工作,等祺少物色到合適的經營者就可以功成身退。」最後,他挑了一個最保守的路線開始。
項幽凌知他說話愛拐個彎子,耐著性子等下文。
如他所料,吳良確實是接著說了:「但我聽祺少說你自願留下來坐鎮,管理亞洲地區這邊的產業。」
「商祺跟你說這事了嗎?」項幽凌想想也正好,說道:「我原本也打算這兩天跟你提,如果你不樂意留在台灣,我會讓商祺調你回去,不會勉強你跟著我一塊兒留下來。」
「我是無所謂。」聳聳肩,吳良顯得無所謂。「男兒志在四方,台灣這邊的生活機能好,既熱鬧又方便,女孩子也漂亮,你也知道我爸媽一直希望我娶個東方女孩子,在這邊,我達成他們願望的可能性比較大。」
所以問題是?
項幽凌等著。
吳良沒出聲,只是再一次的,很忍不住地看了看沈睡中的人兒,接著又看了看從大學就認識、一起工作至今的項幽凌。
最後……略顯古怪的目光鎖定在這兩人之間,一直處在緊握狀態的兩人之手。
先前他總覺得老大「罩」小妹的「罩」法,似乎是有些些的罩過了頭,很是超出任務的範圍。
但他總以為,大概是兩人性情太相似,所以老大真把小妹當妹妹一樣在照顧。
可現在看看……
這應該不是他多心吧?
要再加上臨時決定留在台灣這件事,總的來說,是不是太古怪了些?
視線就這麼膠著在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上,太多的問題浮現心頭,吳良一時間還真的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問起。
項幽凌神色自若,見他不開口也沒打算催促,單手操作著滑鼠,拉到下個頁面繼續看他的文件。
「老大,小妹她……嗯……」
「沒事。」誤以為吳良要問她的情況,項幽凌很直覺的回答:「她這陣子胃口不好,一直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體力透支才昏了過去,醫生說好好休息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