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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鏡水

  「嗯。」他低應一聲。

  「我跟你說喔,這裡風景很好呢,看著就忍不住要畫下來。」她露出享受著微風的表情。

  他沒有興趣。林想歌將手伸進口袋,取出鑰匙。

  在將鑰匙插入鎖孔時,他忽然停頓住。

  「……你坐在這裡多久了?」他轉頭問道。

  她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多久。」她並不是喜歡坐在門口,而是她沒有這裡的鑰匙,無法進入。她到底等他等多久了?望著那本厚厚的寫生簿,林想歌難以推測她坐在這裡畫了多少張圖。

  但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等他回家,然後像個傻瓜一樣對著他笑。

  林想歌沉默地將門打開,她提起東西,跟在他後面進入。

  「我今天去了鎮中心,想找美術用品店,結果找到了喔。雖然小小一家,但東西都很齊全呢。」她向他報告她的今日行程。

  他放下公事包。

  「你有沒有打電話給你的房東?」在吃晚餐前,首先要解決這件事。

  「有啊。」她點頭。「我是去外面用公共電話打的。」

  為什麼要打公共電話?他沒問這種細枝末節,僅道:

  「對方說了什麼?」他睇著她。

  「房東先生說房子碰到颱風就是這樣啦,他現在人在很遠的地方,沒辦法回來幫我弄。」她回答道。

  那算什麼?他皺眉。

  「難道……你先繳了租金?」

  她一副「哇!你怎麼知道?」的表情。

  「嗯。一個月。」

  原來如此。他明白房東的態度由何而來了。看那間房子的狀態,應該本來就不是重要的房產,租出去之後也不必負責了。

  「那你要怎麼辦?」

  「我有睡袋啊,只是屋頂破個洞而已,沒問題的。」她笑說。

  根本不是什麼「沒問題」!

  「睡袋?」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她為什麼會帶這種東西?他逐漸有種所有關於她的事情都無法找到正常邏輯的感覺。

  「對啊,睡袋。」她一點也無所謂地笑道:「師父以前要我去山上,我搭帳棚睡在田旁邊,半夜還有超大的田鼠爬進來,只是屋頂破洞而已,沒什麼啦。」

  她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林想歌無法理解。

  「師父?」那是誰?

  她莫名地望著他一會兒,才道:

  「是我老闆,給我工作的人。不過我都叫他師父的。」

  「為什麼去山上?」雖然不願像個蠢人一樣只會一直提問,但他真的不明白她講的話。

  「因為有工作啊。而且師父要我多去感覺,多去觸碰。你必須去感受這廣大的世界!」她忽然張開雙手,很有活力地道,然後看著他,一臉笑意。「……像是這樣子跟我說。」

  林想歌完全……不想懂。

  畫家都是這樣的?學藝術的都是這樣的?他的三哥有位畫家朋友,印象中似乎也是特立獨行,但他跟那人不熟,當然也就不能拿來和郭凝純比對。

  為什麼她不乾脆離開這個城鎮?即使睡破房子也要留下,是為了什麼?為了他?他覺得如果自己問了,她一定又會給他亂七八糟的回答,所以他不打算問。

  她望見他手裡的東西,順口道:

  「你晚餐吃兩個便當啊,原來你吃那麼多。」她一臉的趣味。

  雖然明明是買給她的,但被她發現了,卻又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拿著便當的手莫名僵硬;更令他煩惱的是,面前這個過於隨意的小學同學。

  似乎是對他的注視產生疑惑,郭凝純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於是安慰道:

  「怎麼啦?食量大沒關係,我有時候也會吃兩個便當。」林想歌深深地在心裡歎了口氣。

  他放下裝著便當的塑膠袋,然後轉身走到角落的一個木櫃,打開木櫃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把鑰匙。

  然後將那把銀色鑰匙遞到她面前,道:

  「給你。」

  「咦?」她還沒有進入狀況。

  先不論郭凝純是他從小學就認識的人,且她還是一個女孩子,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在屋頂破洞的房子裡鋪睡袋睡覺。

  他家的空房間可是一隻手還數不完呢。

  「……如果你不要太吵的話……就讓你住。」

  林想歌對她說道。

  雖然他完全不想要如此,但也只能先這樣了。

  ☆☆☆☆☆☆☆☆☆☆  ☆☆☆☆☆☆☆☆☆☆

  流鼻血事件後的第二個星期,郭凝純終於再度跨進教室。

  她很習慣教室裡散發的那種陌生味道,很習慣那種沒人記得她的狀況,對於班上同學會關心她的事情,她沒有一絲絲期待。

  原本她就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即使她請了這麼長的假,同學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只是知道她不來學校的這個消息而已。她明白那樣的感覺,全班同學好像都遺忘了郭凝純這個名字的存在。

  她像平常那樣笑笑地走進教室,總是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她每天都很準時地上學,不會太早,也不會遲到;成績在班上算是普通,音樂和體育方面也沒有比別人突出的地方。雖然未曾有過優秀的表現,又都是自己一個人,但她還是很喜歡來學校。

  她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放下書包。

  林想歌已經坐在隔壁。在她拉開椅子時,他聽到聲音,遂抬起頭看著她。

  那一瞬間,他露出有點驚訝的表情。

  郭凝純因此而呆住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回過神。

  「副班長早安。」她向他打招呼,然後坐下。

  他沒有講話。郭凝純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又不想理她了?煩惱了幾秒鐘,就見到林想歌打開鉛筆盒,從裡面拿出一顆糖果,擺在桌面上,然後用食指慢吞吞地推啊推,推過那條天上地下線。推到她面前。

  他低聲道:

  「這個給你。」

  包裝紙是桃紅色和白色的條紋,是牛奶糖啊。郭凝純先是看著那顆糖果,然後抬起頭看向他。

  被那樣注視著,林想歌似乎相當不自在,道:

  「那是我生日時我媽媽買給我,讓我送給同學的糖果,大家都有……你沒來學校,幫你留的份。」

  她沉默半晌,然後低聲道:

  「……副班長,我今天生日呢。」

  他停頓了一下,問:

  「是嗎?」

  「嗯。」她點頭。座位是按照號碼排的,號碼是按照生日排的。他們兩個的生日只差幾天而已。

  她看見林想歌稍微抿了下唇。

  「我一直想跟你講,你、你以後生病發燒要說。」就像是時光停留在流鼻血的那天完全沒移動過,更像是他想說這句話已經等了整整一星期,終於能夠講出口;總之,他嚴肅地看著她的臉,這麼對她說道。

  郭凝純聞言,卻是愣愣地沒有動作。她完全沒料到居然有同學會關心她或在意她,這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眼睛望著他,很久很久。

  直到林想歌微紅著臉撇開視線問:「幹嘛?」她才像醒過來一般。

  有種不知如何形容的空氣盤旋在她和林想歌的肩膀之間。因為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回應才好。

  她想要適應那種好像有點幹幹的感覺。

  「早……早安。」她對他開口,每天上學都會問候的詞語,這一刻卻顯得非常生澀。

  「你剛說過了。」他很平凡無奇地應著。

  「……欸,對啊。」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好笨蛋。心裡那種幹幹的感覺變了,變得軟綿綿的,很舒服的樣子。

  她轉眸看著自己的桌面,然後伸手摸了摸那顆糖果,將糖果握在掌心裡。良久,她忽然道:

  「副班長,你有好幾個哥哥對不對?幫你送便當的是你哥哥,給你鉛筆盒的也是你哥哥,你用的筆和書包……都是你哥哥用過的。」像是只講給他一個人聽,她看著他,用平鋪直敘的語調緩緩說著。

  聞言,林想歌有些困惑,就好像在說用兄長的東西並不可恥那般,他保護似地用手握住自動鉛筆上的名字標籤。

  她收起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繼續說:

  「我……也有一個哥哥。這支筆,是我跟他要的。」她拿出自己的自動鉛筆。

  那支筆是銀色的,沒有任何圖案或花紋,看起來就不是小學生會用的東西,是支大人用的筆。

  她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這件事,但是,現在她想講給林想歌聽。郭凝純暗吸口氣,輕輕慢慢地,不敢用力般地說道:

  「我哥哥他生病了,常常要去醫院看醫生,只有放學以後,媽媽才能帶我去看他。那一天,他差點死掉……所以……請假的這一個星期,我都在醫院陪他。他已經不能上學了,以後都要住在醫院裡……」她垂眸看著手裡的筆,道:「希望哥哥快點……好起來。」

  她抬頭看向林想歌,他也正看著她。

  然後,他對她說:

  「……希望你哥哥好起來。」

  明明只是一句再平淡普通不過的話,而且他的態度還冷冷的,但郭凝純聽見他這麼說之後,眼眶卻驟然湧上一片淚霧。在家裡時,她不敢哭;在醫院裡,她也努力地在哥哥面前裝作沒事的樣子,但是其實她好難過好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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