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玀奴五萬兩黃金?會不會太貴了?」一個和奧莉薇亞一樣有著深凹輪廓,講話帶著帝國口音的男人這麼問。
奧莉薇亞轉頭,瞪向那個男人。
連自己的同胞被論斤計價都不覺得可恥?
「不貴,不貴,這可是艾弗魯恩那老頭欠玉爺的數字,我一點賺頭都沒有呀!」矮胖男子又對著玉屋躬身,「等等一拿到銀兩,我還得趕緊給玉爺送過去呢!」
奧莉薇亞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怎麼能讓他們這麼做?
「這是在幹嘛?」於是她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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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玉屋和其它鋪子一樣開始點燈,沒多久,燈火由最底層開始向上燃起,直到整個玉屋被溫和的燈火籠罩。
頂樓是最後亮起的。
頂閣內一張寬大的檀木椅上披著虎皮,一名俊美的男子就坐在椅子的上頭,慵懶的托腮,閉著雙眸打盹。
他一身純白,才秋季就披著雪豹毛氅,完全沒有耐不住熱的模樣,溫文爾雅的外貌,清爽乾淨,和白色非常相襯。
另外還有兩名穿戴非常華麗的女人,一跪伏,一佇立,在男人身側,目光專心一致,帶著崇敬和景仰凝視著他。
叩叩,敲門聲響起。
男子半睜開雙眸,眼睛和髮色是無道皇朝內常見的墨色,不過他的頭髮看起來蓬鬆豐潤許多,比較像西方帝國內會見到的,他撩起一邊長短不一的頭髮塞到耳後,露出水珠形的祖母綠耳飾,輕輕睞了一眼。
佇立的女人在得到男子的示意後,前去開門。
一個青年走了進來,在男子的耳邊說了些話。
男子專注的聽著,中途露出興味盎然的淺笑,直到青年離去後,笑容依舊掛在臉上。
跪伏在他腿邊的女人點了根精緻的煙管,吸了一口後開口,「玉爺,為了何事開心呢?」
「港口來了個自稱是伊革羅斯遣使的女人,聽說正往這邊來。」修長的指頭半彎,抵在唇上,他的笑容加深。
玉屋的頂閣,是沛顛人口中玉爺的住處。
騰玉,人稱玉爺,沒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但住在沛顛或是踏上沛顛這個大港的人一定都聽過他的大名。
傳說他是真正控制沛顛這個港口的人,不被官方承認的外幣兌換,私運外國的物品進入皇朝,人口販賣,打鐵私造武器……無惡不作,也無利不攢,玉屋不過是他名下最正規的產業。
有人說,應天帝是無道皇朝名正言順的帝王,騰玉就是無道皇朝的地下帝王,正說明他擁有可比應天帝的影響力和財富。
「使者?」站著的女人軟綿綿的手放在騰玉的肩上,力道適中的揉捏。
騰玉接過女人的煙管,深吸一口,吐出白煙,「打開窗戶。」
他要看看,那女人怎生的模樣?
跪伏的女人站起身,扭腰擺臀走至落地窗前,往內拉開窗子,美目向下掃過,「喔,卡翠的拍賣會正好開始了。」
騰玉往外看,未幾在白霧中看到奧莉薇亞的身影,這對習慣了溫泉造成的霧氣的他來說不是一件難事,甚至連遠處的港口都看得見。
頭戴紫丁香色的帽子,綴上大朵的花兒,以鼠尾草紫為底的高級外出禮服,大蓬袖在前臂一半的位置收起,延伸出同色系繡有帝國花紋的袖套,上身是被馬甲包裹得纖細、線條硬挺優美的外搭衫,雛菊藍的荷葉翻領點綴在她纖細的頸線,加上如鼠尾草紫的藍紫蓬裙,利落又奢華的剪裁,烘托奧莉薇亞挺直的身段、身世顯赫的姿態,貴為帝國女伯爵的氣勢表露無遺。
她喜歡紫色,那是最襯她皮膚的顏色。
因為喜歡,各式各樣的紫色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花朵、緞帶、衣裳、帽子、布匹、信封、珠寶、雨傘、鞋子……數也數不清,帝國內的人也都知道她是如此愛用紫色的物品。
奧莉薇亞的紫,在帝國內,甚至用這句話來形容極為少見且漂亮的紫色。
混在圍觀的人群中,他只能看見背影,無法得知她的長相。
在皇朝內,很少能看見腰桿打得筆直的女人,光是背影,她已經引起他的注意。
「老天爺,她還帶了一頭白老虎!」開窗的女人也只能看到貝拉的背影,忙不迭驚呼。
「白老虎?她把白老虎當寵物?」另一個女人也好奇的走向窗邊。
騰玉也看見了那頭白色巨犬,奇妙的是,原本和主子看著同方向的貝拉似乎察覺到視線感,轉過身來,回望。
「比主人還敏銳的寵物。」他略感興味的說,接著聽見帶有腔調的中低女音和拍賣主的爭執聲。
說是爭執可能嚴重些,因為那女人從頭到尾都維持沒有情緒起伏,卻高人一等的語氣在說話。
真有趣。
在沛顛,除非是沒聽過他的名號和無惡不作的事跡的人,以及傻子和瘋子,否則沒人敢阻擋他的決定,而她明顯屬於前者。
「玉爺,你上哪兒去呢?」
兩個柔若無骨的女人看見騰玉起身離開,連忙追了上去。
騰玉一手環抱著胸,一手舉著朱紅色的煙管,大步跨了出去,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容。
「找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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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不可理喻。奧莉薇亞心想。
從她開口以後的每一句回話,儘管出自不同的人的嘴巴,卻沒有一句能讓人接受的,她懷疑自己是在跟一群沒有腦袋卻硬擠出智商的豬對話。
她的要求很簡單,停止這場可笑的人口拍賣會,結果卻得到這樣的響應──
「如果你缺少一個替你洗腳的玀奴,女士,你最好直接付錢。」一個她的同胞這麼宣告。
「先生,我想你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我不支持人口販賣,所以當然不會買下她。」奧莉薇亞不自覺的舉高手杖,露出最嚴厲冷漠的神情。
在她腳邊的貝拉匆促的瞥了主子一眼,因為她散發出來的冷意而退縮。
「女士,這裡是皇朝,不是帝國,就算女王出面,也還得看皇帝賣不賣情面。」那個男人又說。
這句話其實是沛顛底層流傳的順口溜,許多剛來到無道皇朝的伊革羅斯人常會被惹怒,但是久了也就習慣,甚至偶爾會添上一些自嘲性的新句子。
「等等,讓我記下來。所有有關女王的傳言,我怎麼可以錯過?是嗎?威靈頓爵士。」奧莉薇亞掏出小本子和筆,冷酷的灰藍色眼睛轉向他。
男人一發現身份敗露,訝異的回頭,在看清楚她的面容後,驚喘出聲,「奧莉薇亞·歌芙·沃勒!」
素有女王「最沉默的忠犬」之稱的女伯爵怎麼會在沛顛?
「你該稱呼我為沃勒伯爵。」她的神情高貴且無情,完全傳達出在場的人全都太低下,不值得她留心。
一臉驚疑不定,威靈頓爵士還是抬高禮帽朝她致意,「晚安,沃勒伯爵,失陪了。」然後匆匆離開。
霎時,人群中冒出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正當奧莉薇亞收起小本子和筆,欲上前解救那名無助的女孩時,後方傳來一道飽滿渾厚的嗓音。
「女王的忠犬。」
奧莉薇亞從容的轉身,一名和她的貝拉一樣全身純白,叼著朱紅煙管的男人就站在橋的另一端。
她從人群的低聲交談中,瞭解此人正是剛才不斷被拍賣主提到的玉爺。
「你說什麼?」她的話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不悅的質問。
「沃勒家是伊革羅斯帝國的四大家族之一,歷代都被稱作『最沉默的忠犬』,這似乎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騰玉開口,站在他左側的女人替他取下煙管,他優雅的吐了口白煙,接著逸出笑聲,「好笑的是,我今天終於見識到什麼叫物以類聚。」那雙墨黑的眼眸刻意來回打量她和白色巨犬。
周圍的人群聽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訕笑。
奧莉薇亞微蹙眉頭。
應該是錯覺,但她覺得騰玉吐出的那口氣迎面撲來,加深他話中訕諷的意味。
喔,還有那讓她想撕碎的笑容。
「這麼看來,你佔了上風,先生。」她對他的瞭解僅僅「玉爺」這個稱呼,手杖重重的敲在青石板上,精緻的五官冷硬得彷彿足以凍結大地。
圍觀的人群畏懼於她的氣勢,紛紛噤若寒蟬。
只有騰玉不當一回事,繼續吞雲吐霧,慵懶的說:「多麼奇特的武器,我敢打賭,你用它嚇跑了不少追求你的男人……又或許是你的四腿朋友吠走了他們。」
像她這樣的女人,身旁站的不該是狗,而是男人才對。
瞧瞧那被馬甲約束出的美好腰線,哪個男人沒想過親手為她解放?也許他該要侍女們從今天開始穿馬甲。
奧莉薇亞倏地轉向卡翠,用母語對她說:「快下來,女孩,我們要走了。」
卡翠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倒是騰玉身旁的侍女開口了。
「玉爺在和你說話,你不理人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