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潯歌抿了抿唇,她知道不該再開口,只得拿起手邊的數據坐了下來,為十點的會議而準備。
程克威很快地離開辦公室,他需要時間來平復長久以來的期待。
一等到辦公室沒人,羅潯歌便開始心不在焉。她原本預計這個週末回家一趟,問題是至尊一直跟在她身邊,她要怎麼脫身?
至尊為什麼要追尋父親的下落跟現況?就算再恨他,也沒有必要特地把他找出來吧?
羅潯歌完全陷入思緒裡,就連走進會議室開會,她還在想著,接著拿出手機,她撥了電話回家,響了五分鐘都沒有人接,打了手機給父親,卻也在響了幾聲後進入了語音信箱。
這讓她有點不安,因為父親不會漏接她的電話。
其實她現在還有個秘密,沒跟至尊坦白。
昨夜他們徹夜詳談,當然沒有辦法把過去七年的時光補齊,但他們約好彼此之間不再有任何秘密!
對現在的他們而言,小小波瀾都可能破壞他們的關係。
但這個秘密現在還不能對他說!如果他們根本沒有未來,她寧願他永遠都不要知道……
☆☆☆☆☆☆☆☆☆☆ ☆☆☆☆☆☆☆☆☆☆
「達業公司的資金已經周轉不靈,加上這波金融風暴,海外投資的部分幾乎全部慘賠。我們打算用一億收購,再跟永昶談合併。」
台上有人滔滔不絕的報告,投影片的圖表一跳再跳,羅潯歌的心思卻放在桌上的手機上頭。
「為什麼要花到一億?這不是一間資本額很小的公司嗎?」梁至尊靠著皮椅,淡淡地看著報表,「連銀行都不肯借貸資金給他們周轉了,我們沒必要當好人。」
這句話,把羅潯歌的魂給拉回來一點。
「呃……董事長,資本再小,他的身價也不會太差,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我們如果順利談成他們跟永昶的併購,獲利會更驚人。」
「這還需要你教我嗎?我當然知道。問題是,現在達業已經腹背受敵,我們出多少錢他都應該賣,總比完全破產倒閉好吧!」梁至尊的著眼點非常簡單,「七千萬,要不要賣隨便他們!」
「至尊!」羅潯歌失聲喊了出來,「七千萬太少了!連安頓所有員工都有問題!」
「怎麼會?我算過了,他們的產業被並走後會留下三分之一,所以需要安置的員工只剩下三分之二,更別說他們才成立五年,根本扯不上退休金。」只見梁至尊從手中抽出一張電子錶格,「我估算過了,扣掉債務,還剩一百多萬。」
羅潯歌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電子錶格,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你是用……他們應償還的價值,來估整間公司的價值?」她都是用該企業的名字、合作廠商跟技術來評估的,這才是這間公司的價值所在啊!
「當然不是!」梁至尊輕蔑地一笑,「一間已經經營到要破產的公司,怎麼可能值七千萬?」
在場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氣,連羅潯歌也不敢置信地瞪目瞪著他。在至尊眼裡,所有瀕臨倒閉的企業都是毫無價值可言的?
所以他只願意付許可的金錢,以超低價收購他們?
「我看過你這幾年的案子,你在做好人。」梁至尊嘖嘖兩聲,「連員工都會幫他們安撫,出的價多得誇張。」
「他們值那個錢!像達業,他們的技術跟產品……」
「倒掉就什麼都沒了。」梁至尊打斷她的話,同時舉起雙手,「一無所有加負債,跟低價併購勉強全身而退,你覺得他會選哪個?」
「……」羅潯歌皺起眉,至尊那決絕利落的手段令她咋舌。「狗急會跳牆的,至尊,執行併購案的不只我們一家公司。」
「那就把牆拆了!」他輕鬆至極地笑說,「我梁至尊要併購的公司,誰敢動?下次我就併購那家公司!」
是的,以奇梁財團而言,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梁至尊不愧是梁夫人一手培養的接班人,行事作風比梁夫人來得更加絕情而且乾淨。
羅潯歌一開始在進行併購案時,奶奶也說過她太仁慈,多花了太多錢,但在她的堅持之下,也沒再多予干涉;她只是想留一條大家都可以走的路,不需要趕盡殺絕,給對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而至尊實行的是要與不要的選擇題,講白一點,對方沒有籌碼,他也不打算放水。
這種事沒有對錯,正如至尊說的,一間經營到倒閉的企業,哪有什麼價值可言?
只是她希望大都能和氣生財,像她這樣處處替人留後路,收到的威脅信都跟山一樣高了,那照至尊那種方式……唉,只怕他得請二十四小時的保安了。
「誰有異議?」梁至尊飛快地拍案,創下開會有史以來最快決議的速度,「沒有的話就即刻進行。」
「有!」羅潯歌還是揚起了手,「我們可以談談嗎?」
「OK。」梁至尊揮揮手,「散會,我跟總經理談完後,明天再開一次會。」
看來,需要磨合的東西有很多,連事業理念都需要……
眾人紛紛離開會議室,只留下梁氏夫妻倆,羅潯歌一直瞪著他,實在不知道讓怎麼說服他。
唉,她下意識地撫住胃,胃又痛了。
「你是怎麼吃飯的?以前沒有胃痛這種毛病!」看著她的動作和表情,他責備地開口,語氣中明顯夾帶了心疼。
「那時我只是高中生,壓力只有課業跟考試而已。」只剩梁至尊在場,她可以放鬆地把頭往桌上放,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搞一個併購案要花多少心力你知道嗎?」
「廢話,我在紐約休處理過幾個Case!」他起身,皺著眉頭看向她,「你乖乖在這裡待著,我去買胃藥給你吃。」
「我有……在皮包裡。」她無力地出聲。
「待著!」他下令般地指示她,旋風般地步出會議室的門。
霸道的溫柔,一如當年,羅潯歌趴在桌上回憶著,那時她躲在櫃子裡,被他嚇了一跳,不小心撞上鐵盒……他為她處理傷口時的一幕幕,全都歷歷在目。
他是大少爺,擔憂時生氣、不高興時也生氣,但她分得出他的語氣。
迷濛間,羅潯歌覺得自己快睡著了,昨天聊了一整夜實在不明智,今天明明要……
「潯歌。」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的後腦勺,她緩緩睜開雙眼。
她直起身子,意識不明,只瞧見坐在身邊的梁至尊,還有桌上一杯熱牛奶跟胃乳片。
「我睡著了……」她蹙眉。
「才幾分鐘光景,你真厲害。」他打開胃乳片,親自送到她嘴邊,「把它吃下,過一會兒再喝牛奶。」
她原本伸手要接過,但梁至尊執意要餵她,羅潯歌有些困窘地往外頭瞧,幸好會議室四面都是牆,沒有人可以偷窺。
張口含下那胃乳片時,她內心有說不出的悸動。
她真是好打發的女人,為什麼愛情的年齡沒有跟上現實,似乎還停留在過去那容易為梁至尊臉紅心跳的年代?
「這樣也臉紅?」梁至尊托著腮,玩味似的盯著她瞧,「你真的很可愛。」
「我臉紅?」她低聲驚呼,雙掌立刻覆上臉頰,「真的假的?你別亂說!」
他只是咯咯笑了起來,讓羅潯歌覺得得害羞,不時要他壓低音量,而大少爺卻笑得更誇張,甚至還逼近她,吻上她泛紅的臉頰。
「在公司別這樣!」她低吼著。為什麼至尊越大越無賴?
「有什麼關係?你顧慮太多了,我會讓你習慣的!」以前在班上他就很肆無忌憚了,現在更不需要在乎了!「對了,我剛去買胃乳片和牛奶的時候,你猜我瞧見誰?」
「誰?」這附近有至尊認識的人?
「你記得倒霉鬼吧?就是比我們倆還早結婚的那個!」他指的是杜玫兒。
「玫兒?我當然記得,我跟她一直有聯絡。」她的朋友事實上只剩她。不過,玫兒到他們公司附近幹嘛?她們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吶!
「你跟她是朋友?」梁至尊一臉狐疑。
「我們兩個都是天涯倫落人,兩個守活寡的女人,自然惺惺相惜。」她順便罵人,「說到你那個拜把兄弟胡紹寧,你們還真像……我就算了,杜玫兒也沒犯到他什麼,胡紹寧卻跟你一個樣,去了美國就沒回來過!」
這不是兩個守活寡的女人叫什麼?只是她在杜玫兒面前都裝作不在乎,畢竟她是自作自受!誘騙別人的情感,如果至尊一輩子不再出現,她都不會有怨言。
問題是玫兒跟胡紹寧之間平靜無波啊……至少在她離開梁家前,並沒有感覺出什麼異狀啊!結果胡紹寧飛到國外養病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看杜玫兒過得挺好的啊!」梁至尊一點也不以為意,「容光煥發,變得很漂亮,還生了個小孩。」
正在喝水的羅潯歌差點嗆到,「小、小孩?」
「都跟別人生孩子了,我應該跟紹寧說說,可以離婚了。」梁至尊很認真地打算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