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文若荷天生有種柔弱、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只有兄弟的天香郡主感到親切,油然生起想保護她的念頭,豐王爺把獨生女當兒子養,騎馬、射箭、踢鞠樣樣精,女紅、針線卻是一竅不通,所以她特別喜歡說起話來柔柔弱弱、性情溫順的文若荷。
她覺得自己像多了個親妹妹,雖然她還少人家半歲。
「就像你說的在宮裡待久了,對民間百姓的瑣碎事反而特別感興趣,一個年紀和我們相仿的姑娘家怎麼在商行中薪露頭角,她憑藉的是什麼,過人的機運或是天生的聰穎呢?無論是哪一點,想想就叫人佩服不已,想和她一樣受人景仰。」越說,文若荷越肯定那名女諸葛就是杜清淺,只有她才有如此不凡的皇家風範,讓人心悅誠服。
文若荷假意低下頭輕拂暗銀剌繡蓮青月裙上翊栩如生的蓮瓣,趁天香郡主大把捉起剝好的核桃仁往嘴裡扔時輕拭眼角淚滴,她無法不對杜清淺的現況感到擔憂,總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她此時的錦衣玉食,婢僕如雲全是偷來的,以她侍女的身份根本不配讓諸多宮人伺候著,而真正該受尊榮對待的正主兒卻流落在外,不知受了多少苦,每每思及此,她便良心不安,心中有愧,萬分渴望早一日尋回主子。
「聽你一說我倒有幾分心有慼慼焉,女諸葛確實為我們女子大大地出了風頭,連皇后都著人詢問,有意召她入宮呢!」天香郡主對皇后的行為有些不齒,認為她是學人精,人家有意結交女諸葛,皇后也跟著學,簡直了無新意。
一聽到皇后也關注此事,文若荷心裡微微一驚。「母后也想見見那位向晚姑娘?!」
「是啊,日前花月宴上她提了一次,真是吃飽閒著,有空怎麼不去管管龐大的後宮,把中宮之位坐牢才是要緊事,所以我禁不住回了她一句『要看觀音痣女諸葛何必捨近求遠,宮裡不就有一個』,結果她瞪了我一眼,叫我回府讓父王好好管一管,說我野得不像姑娘家。」哼!誰理她,父王疼女兒關她什麼事,她管太寬了。
文若荷暗吁口氣。「天香妹妹,你在宮外常走動,姊姊就托你多為我打探那向晚姑娘的事,見不到人聽聽傳聞也好,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好去,除了這個走不出去的皇宮,我能看見的只有眼前這片藍天。」
皇宮雖大,唯有風華宮才是唯一的避風處,她不能和其他嬪妃和大臣家眷來往過於頻繁,以免來日公主回宮後,有人認出她們倆的不同。
「走不出去?」天香郡主忽然語氣怪異地睨她,顯得神情黯淡些。「你還不曉得雲宰相已上書皇上,他為兒子求親,想求取你下嫁公主太傅。」
「什麼?!有這種事?雲大哥……呃!雲太傅沒提起此事,長公主是皇太女,日後要繼承大統,怎麼是嫁女而非招夫?」她大驚之餘又對天香郡主感到抱歉,畢竟她心儀的對象正是雲破天。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朝堂上對立儲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以我父王一派主張立皇子為太子,取消女帝為主的祖制,原本宰相是持反對立場,堅持長公主才能承大統,可是這一年來卻漸漸轉了風向,同意我父王的改革政見。」皇后是例外,她想讓華玉公主鳳儀天下。
「沒人告訴我……」她苦笑著,眼神落寞。
似乎每一個人都知道的事,她卻唯獨被蒙在鼓裡,她身邊的所有人像受了指示一般,不管宮裡宮外發生什麼事皆三緘其口,讓她像傻瓜一樣只能由天香郡主口中得知。
美其名是保護,實際上是將她與眾人隔開,無從知曉外面局勢的變化,若非心直口快的天香郡主常來陪她,她對宮外的事情一無所知。
「告訴你佳期將近,你好在我面前炫耀嗎?杜清淺,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討厭你搶走我的心上人,非常嫉妒你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我千方百計也得不到的男子!」她說時眼露妒意,當真不甘愛慕已久的雲破天成為別人的駙馬。
天香郡主性子直,好惡全寫在臉上,即使把「清華公主」當姊妹淘,不開心時她依然會表現出來。
「我……呃!對不起。」文若荷不知道該說什麼,一臉羞愧的道歉,對於突如其來的婚事她毫無頭緒。
說不上是喜還是難過,她心裡頭酸酸澀澀的,說她不喜歡處處為她設想的雲破天是騙人的,打從他在離宮大火救下她時她已芳心暗許,幾度午夜夢迴時想的也是他,只要看見他,她便覺得活著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她明白兩人的身份不配,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即使在外人眼中她貴為公主,但她很清楚自己是誰。
聽到天香郡主忿然地喊她「杜清淺」,她是心虛的,不敢說出自己的名字是文若荷,她是假的,不是真公主,那名女諸葛才是清華公主,公主太傅雲破天的良緣,她是頂替的假貨。
「誰要你說對不起呀!雖然很不服氣,不過是你就算了,我早就看出雲哥哥對你有意思,對我只是小妹妹的疼愛,先說好我不是敗給你,是我愛的人不愛我而已,你別太得意了。」天香郡主不自在的服輸,彆扭的模樣相當可愛。
「他喜歡我……」她頓感不可思議,認為是天香弄錯了,雲大哥心中怎會有她,他是個值得配上高門貴女的男子啊。
「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不論他面前有多少人,他看的人一直是你,目不轉睛,心無旁騖,似乎眼睛裡只有你的存在,旁邊的人全是擺設,我的確很難過他眼中無我,可是我天香愛得起也放得下,雖然還是很討厭你,不過他不愛我不是你的錯,咱們仍是好姊妹。」她不會遷怒無辜,只怨某人有眼無珠,沒瞧見她這顆閃閃發亮的明珠。
「天香……」聽了她I番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文若荷動容地握住她的手,熱淚盈眶。
多麼難得的情誼,幸好有天香,讓她的日子不孤寂。
「好了啦!你不是要哭給我看吧!要是讓雲哥哥看見我害你哭了,我肯定吃不完兜著走,被他用凶狠的眼神瞪。」天香郡主臉色一變,手忙腳亂的替文若荷拭淚,但是被人伺候慣了的她哪會安慰人,笨手笨腳的一擦,反而揉出一雙大紅眼,好像她將人欺負得很慘似的。
「誰會吃不完兜著走,還被人凶狠的瞪?」
說曹操,曹操就到。渾厚的聲音一響起,天香郡主身子一僵,頓時抖了一下,小媳婦般的往文若荷身後一躲。
「沒什麼,本宮和天香開著玩笑,她逗得我很開心。」沒有天香,她大概只會是一隻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你很開心……」看到她眼眶紅腫,哭得甚是淒慘,他原就冷硬的神色驀地一沉,目光森寒地看向「加害人」。「郡主剛把宮裡搞得天翻地覆還不省心,|轉身又要鬧得風華宮雞飛狗跳?若日子太閒了不妨練練字,修身養性,培養王府千金的儀態。」
「我就說吧,他一定不分青紅皂白地怪在我頭上,認為全是我的錯,我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小妖女。」天香郡主趴在文若荷背上小聲嘀咕,聽得她微赧雙頰,不好意思讓郡主背黑鍋了。
雲破天沒好氣地橫目。「咕咕噥噥說什麼,郡主向來膽大包天,敢做敢當,有什麼事儘管衝著下官來,犯不著做賊似的躲在人後,下官可不會吃人。」即使自稱下官,他的氣勢可一點也不屈居下風。
「出來就出來嘛,我要喊冤,清淺姊姊不是被我打哭的,她是感動,感動你懂不懂,我說我不跟她搶你,你們要成親儘管去,頂多我在府裡哭三天三夜,哭過了也就雨過天青,我才不稀罕你這個不識貨的人。」她又不是醜得沒人要,頂著她父王的名號,多的是求親者往王府門口送聘金。
「郡主將下官父親朝堂上求親一事告知公主?」他眉頭擰緊,似乎不太樂意文若荷得知此事。
千防萬防防不住天香郡主這張大嘴巴。
天香郡主不快地揚起下巴。「滿朝文武百官都等著公主大婚,皇室好多年沒辦喜事了,要大肆操辦一番,這可是喜事,有什麼不能說。」
雲破天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隨即眼神一柔轉向文若荷。「這事還沒定下,皇上一日未擬定聖旨便不作數,因此臣沒知會公主,怕是誤會一場,盼公主勿怪。」
「什麼,皇上還沒同意,那表示可能有變數嘍?我難過得太早了。」害她白傷心老半天。
「郡主。」雲破天聲一沉,略帶冷意。
「好嘛!不說就不說,還當自己是寶,我對你早就死心了。」對於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何必留戀,天涯何處無芳草,她還怕找不到更好的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