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啦!」阿貴催道。
春梅瞪他一眼。「我不是在走了?」
於是,兩人一邊鬥嘴、一邊走出涼亭。
「四爺可以說了!」睿仙開口問道。
炎承霄偏過俊首,依靠聽音辨位,將目光調往她的方向。「原本有件事想要先跟你商量的,不過……現在已經決定了。」
「敢問四爺是什麼事?」她聽得滿臉疑惑。
他沉吟一下。「再過兩天,也就是後天,我要出一趟遠門,原本想問你願不願意隨行,可是又想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你身子恐怕會吃不消,所以你就暫時先回紀府,至於以後的事,等我回京之後再說。」
聞言,睿仙嬌顏倏地一變。「如今四爺雙眼無法視物,還要出遠門,萬一又有刺客要殺你……」
「我會帶蔣護他們一塊去,有他們在身邊保護,不會有事的。」炎承霄抬起右手,做出制止的動作。
「四爺要上哪兒去?」她忐忑地問。
「江臨府。」
睿仙怔了一下。「江臨府?難道四爺是要去鳳陽碼頭?」她立刻聯想到那天在茶樓時,四爺收到的那封書信。
「看來你不只是眼力好,記性也極佳。」炎承霄先是低笑一聲,接著又轉為嚴肅。「不過我這趟出門不能讓太多人知道,除了上頭的幾位兄嫂,連家裡其他的人都要瞞著,一切都必須秘密進行。」
她貝齒一咬。「……妾身跟四爺一塊去!」
「不成!」他想了又想,還是不願讓她冒險。
「為什麼?」睿仙馬上反問。「四爺已經不需要借用妾身的雙眼了嗎?」
炎承霄一時語塞。
「既然四爺還有用得到妾身的地方,妾身自然要隨行了。」到了這個地步,要她袖手不管,真的辦不到。
他正色地問:「你當真不怕吃苦?」
「妾身什麼苦沒吃過?雖是一介女流之輩,但也沒四爺想的那麼嬌弱,更不會給四爺添麻煩的。」睿仙振振有詞地說。
「麻煩我倒是不怕,只是這一趟遠行,途中會出什麼狀況,誰也無法預料,你還是再考慮清楚。」少了她的雙眼,可能會帶來一些困難,炎承霄還是願意尊重她的決定。
睿仙板起嬌顏。「四爺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聞言,他不怒反笑。「好些日子沒聽你罵人了,此刻不但開心,竟還有一種甘之如飴的感覺。」
也許這就是時至今日,他都還無心迎娶正室的原因,因為他在等待,等待一個令自己心動和信賴的女子出現,無關傳宗接代,也不是為了政治利益,而是心甘情願地讓對方坐上「炎府四夫人」這個位置。
如今他真的遇上了,對方卻是個寡婦,明知會有困難,炎承霄還是無法遏止內心與日俱增的渴望,該不會是老天爺嫌他這二十五年來過得太順利,所以才要用這種方式來考驗他?
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輕易放手,絕對要想出個辦法讓姚氏點頭下嫁,以及說服皇上和家人同意這門親事。
「妾身可不是在開玩笑。」聽他又不正經,睿仙嬌斥地回道。
「我知道。」炎承霄輕咳一聲,收起戲譫的口吻。「只不過為什麼呢?就算是為了皇上和天下百姓,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為何願意冒這個險?」
只有這時,睿仙才會慶幸他雙眼看不見,沒有發現自己面如火燒的模樣,她該不會真的受到五娘那番話的影響,才會對四爺產生異樣的情愫?或者是把對四郎哥的感情,投注在他身上?抑或是早就被這個男人所吸引?
連她自己也不禁糊塗了。
「那是因為……既然已經決定幫四爺的忙,自然要幫到底,豈能半途而廢,那跟妾身的本意相互違背。」睿仙急忙辯解。
炎承霄佯歎一聲。「還以為這回是為了我,才願意冒這麼大的風險。」
「四爺別、別往自己臉上貼金。」睿仙不免又羞又惱,其實還真被炎承霄給猜對了,因為她真的放心不下,不過絕不能承認。
聽她語帶嬌嗔,不禁想像著是用什麼樣的表情說的,炎承霄的心也跟著發癢,真希望現在就能看見。「這叫自信。」
「一個人太過自信,就會變得狂妄,也會容易粗心大意,四爺千萬謹記在心。」睿仙不得不先警惕。
他拱起雙手,用足以迷死人的笑臉說:「受教了!」
睿仙嗔睨一眼,當作沒看見。「四爺打算如何去江臨府?」
「自然是搭船較快,約莫二十天,就會抵達江臨府。」他說。
想當初從江臨府來到京城,可是走上兩個多月,那段路程有多辛苦和漫長,睿仙仍記憶猶新。
「原來四爺那天突然問妾身是否有搭船的經驗、會不會暈船,敢情就是為了這件事,那麼請不必擔心,妾身雖然沒有搭過客船,但坐過小舟和畫舫,並沒暈過船,要是真不放心,只要事先喝下苓桂術甘湯就不會出現頭暈想吐的症狀了。」她曾聽表姨母教過一個病人,沒想到能派上用場。
他已經找不到可以婉拒的借口了。「既然你如此堅持,那就這麼說定了,後天一早,寅時左右出發,不過最好事先準備兩套常服替換,不論是在客船還是客店,總是龍蛇雜處,換上男裝也比較方便。」有趙守成的例子在前,他不希望又有人對她口出穢言,或者覬覦。
「四爺顧慮得很有道理。」睿仙接受他的意見。
炎承霄咧嘴一笑。「那是當然。」
「四爺應該謙虛一點。」她好氣又好笑地說。
「既是事實,又何必謙虛,那不過是多此一舉,也是虛偽……」炎承霄俊臉上盈滿令人眩目的笑意。「你應該會欣賞我真實的這一面。」
睿仙不禁嗔惱。「妾身倒是比較欣賞四爺勇於認錯的那一面。」
聞言,他先是一怔,沒想到會吃癟,不禁苦笑。「看來還真讓你抓住把柄了,這就叫自找苦吃。」
「四爺就算後悔道歉了事,也來不及了。」她調侃地說。
他大笑數聲,笑中帶著霸氣。「男子漢大丈夫就該能屈能伸,錯了就該道歉,沒什麼好後悔,也幸好這把柄是落在你手上,否則還真會令人寢食難安。」
「怎麼說?」她納悶地問。
炎承霄臉上的線條,不禁柔軟了幾分。「所謂的把柄,也就是弱點,自然是用來威脅他人,好逼使對方順從的手段,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所以它在你手中很安全。」
「多謝四爺信賴。」睿仙很高興他這麼認為。
他俊臉上的笑意更深。「我連命都可以交到你手中,又豈會在乎把柄?」
「四爺言重了。」她面頰發熱地說。
「我是真心的……」炎承霄才這麼說,又被一個急驚風似的叫聲給打斷,額際的青筋再度爆凸,不禁心想,這丫頭是專門生來壞他好事的嗎?
「姚姊姊!姚姊姊!」七娘一路尋了過來,終於在涼亭內看到要找的人了。
「原來你跟四叔兩個躲在這兒說話……」
睿仙臉蛋一紅,就怕引起誤會。「咱們沒有躲,只是在談事情。」
「你又來做什麼?」炎承霄真想把這個侄女攆出去。
七娘見四叔神色透著不悅,趕緊說明。「我聽娘說四叔後天要到南郊的別院休養,還要帶著姚姊姊一起去,到底是為什麼?」既然是去養病,應該用不著再借用別人的雙眼來處理正事才對。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他低罵道。
她口中嘟嘟囔囔。「老說我是小孩子,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五了。」
「就算及笄,在我這個四叔眼裡,還是長不大。」這丫頭恐怕到老了都還是這麼蹦蹦跳跳。「到底有什麼事?」
「既然姚姊姊要陪四叔去別院,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再見到面,所以我就找了九娘和十一娘,當然還有堂姊,要給她餞行。」七娘說得可是理直氣壯。
炎承霄嘴角抽搐。「你真懂得『餞行』二字的意思?」
「當然懂了,大哥有教過我。」她把下巴抬高,得意非凡地說。「因為大家都在等姚姊姊,所以請四叔見諒,我要把姚姊姊帶走了……」
他眉頭蹙攏。「慢著!」
不等四叔把話說完,七娘馬上一把捉住睿仙的手。「姚姊姊,快點跟我走!否則泡好的茶都涼了……」
睿仙來不及說話,已經被拉走了。
「七娘!」炎承霄低吼一聲,不過腳步聲已經愈來愈遠,自然沒人回應,不禁氣結。「這丫頭真是一點規矩也沒有,以後絕對不准她再踏進北院一步。」
當阿貴見到七小姐拉走姚氏,春梅也趕緊跟上,他只好一個人走回涼亭。「四爺是要回書房,還是回寢房歇會兒?」
他才要開口,又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聽來有些耳熟。
「……四爺!」一聲嬌軟無力的女子輕喚,已經告知來人的身份,是他的小妾翡翠,據說是皇太妃娘家親戚的女兒,原本打算送進宮,將來封個貴妃,不過最好是能當上皇后,也可以穩固唐家和自己的地位,但這一點皇上豈會看不出來,才看了專為選妃佳麗所繪的畫像一眼,就直接賞賜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