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止境的忙碌中,他錯過了很多事情,孩子的生日、孩子的母姊會……直到妻子猝逝令他傷心欲絕,也才幡然悔悟,可是為時已晚,在他印象中還在上小學的兒子,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大人,他們父子之間只有一條自己劃下來的橫溝。
他成了孤單老人,陪著他的只有那個公事包,可是那時候,他已經捨不得每天把它帶來帶去的了,於是很慎重的讓人收了起來。
接著兒子娶妻,生下兩個孫子,有了這兩個孫子,他好像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可是,兒子和媳婦也走了。
人再堅強,也有不能承受之重,那天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哭得老淚縱橫。
後來孫子們也大了,他卻始終記得新婚妻子當初拿出公事包,小臉蛋上帶著喜悅和嬌羞的神情。
老太爺摸了摸紙盒裡幾乎一模一樣的公事包,針腳細緻堅韌,皮革的味道還很新穎,片刻,他抬起頭來,用溫柔的聲音對孫淼淼說:「這個提包我很喜歡,你的手藝真好,謝謝你!」
他知道這肯定是自己小孫子出的主意,要不然孫淼淼怎麼會送上這樣的禮物?都說女心向外,照他看,男心也一樣。
納蘭燎火笑嘻嘻的對著孫淼淼邀功,「你看,聽我的準沒錯,我就說爺爺和大哥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得了、得了,你帶著孫小姐去和那些叔叔阿姨們打招呼,讓她認認人吧。」老太爺讓孫子收起盒子,笑著說。
「Yes Sir!」納蘭燎火立刻把人帶跑了。
納蘭老太爺看著遠去的兩人,輕描淡寫的問著後面的大孫子,「你覺得呢?」
「是爺爺在看孫媳婦,又不是我。」明明就已經有了主張,還來拖他下水。「呿,要我說,我們家應該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
「淼淼。」
那熟悉到入骨的聲音,震住孫淼淼往前走的腳步。
陶斯成功的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陶斯。」她訝異的看著陶斯,他濃眉重壓著深邃的瞳眸,表情像冬天的冰原。
似乎感覺到孫淼淼不自在的全身緊繃,納蘭燎火立刻摟住她的肩,將她往自己身上靠。
「陶斯先生你也來了,一切自便,不要客氣。」納蘭燎火知道老一輩有老一輩的交情,可老人容易凋零,有的卻因為年歲已大,只好派年輕人出來見世面,以後若是能混個臉熟,對生意絕對有一定的助益。
陶家如今僅剩一個陶斯獨撐大局,陶家奶奶不趁這機會讓他和這些有著實力後盾的長輩見面,將來她若是老去,就沒有人能幫得了了,這就是為什麼陶家人會在這裡的原因。
陶斯把目光挪到納蘭燎火身上,他那如同宣示主權的動作太明顯,明顯到想忽略都不行。
可是他的視線只在納蘭燎火身上停留了一下,就轉向孫淼淼,「我有話跟你說,過來吧!」
「不行哦,陶先生,淼淼要跟我去認一認我那些阿姨叔伯們,你想和她說話,恐怕要改天。」納蘭燎火摟緊孫淼淼的肩,用眼神向她保證,他不會讓陶家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把她帶走的。
陶斯還是堅持的看著孫淼淼,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那壓力,用文謅謅的話來說,方圓幾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她動了動唇瓣,「我……」
「我只是想問你,你確定要和這個花花公子走在一起?他不適合你。」納蘭燎火的臭名在外,根本不是良人。
「你沒聽過『從良』這兩個字嗎?」納蘭燎火可惱了。我呸!他不適合,難道要配你這個冷凍人才叫適合?
「謝謝你的關心,」孫淼淼靜靜的開口,「誰沒有過去?燎火有,我也有,在別人的看法裡,他或許不是什麼一百分的男人,可是在我心目中,卻是最適合我的人,我這樣說,你能理解嗎?」男人跟女人,只有合不合適,只有喜不喜歡,沒有好跟不好。
陶斯心中百轉千回,當年在哥哥過世後,他要是勇敢的站出來說願意照顧她,是否很多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
「你真的決定是他了?」
她堅定的點頭。
「不會後悔?」
「陶斯,無論一年兩年還是五年,也許他喜歡我只那麼幾年,就改而喜歡別的女孩子去了,那我也不能說什麼,又或許,我們的緣分長一點,可以一路攜手到白頭,那麼我會感謝上蒼給我一個真心愛我的良人,所以無論將來是怎樣,我都不會後悔認識他。」
她知道這世上沒有永遠,只要珍惜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刻,那麼未來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微笑度過。
陶斯眼光深處暗潮洶湧,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去。這時候的他還做不到祝福這件事。
孫淼淼看著他孤單的背影,她衷心希望,在她和陶斯之間這些錯綜複雜的感情淡了以後,可以隔著時間的河岸相視微笑。
陶斯走遠了,遠得人都看不見了,孫淼淼僵直的身體才慢慢的放鬆下來。
「還好嗎?」納蘭燎火撫著她挺得太直的背。
她點頭。
「如果不舒服的話我送你回家。」
「怎麼會不舒服,只是看到陶斯總會讓我想起以前很多事情。」快樂的、不快樂的,悲傷的,心酸的……
「那種討厭的人我們以後就少見他!」他的取捨一向很簡單,未來老婆討厭的人他也一併討厭下去,不必有什麼大道理。
「嗯。不是要見阿姨們嗎?」
「走吧!」
尾聲
六年後——
納蘭大宅,主客廳的一組大沙發後頭,有兩道小小的人兒窩在那裡。
「你去跟媽咪說,說你也想去。」稚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老氣橫秋,雙手叉著腰,唆使著另外一道更小的身影。
「不要,明明就是你想去,要搭那麼久的飛機我會想吐,又很無聊。」更幼嫩的那個手裡不停的轉著魔術方塊,並沒有被那個叫哥哥的人給拐了,腦袋清楚得很。
兩人相差一歲,個性卻天差地別。
一個可以待在玩具間裡玩積木遊戲,玩上半天也不吭聲;一個活潑好動,除了睡覺,沒一刻消停的時候。
「叫你去你就去,因為你想和爸爸媽媽一起出國,我因為要『照顧』弟弟也能跟著去,你知不知道?」
原來,這滑頭打的是這個主意。
躲在某處,居高臨下的人好氣又好笑,這小鬼的個性到底像到誰了?
「不要!」嫩草拒絕得很乾脆。
「你那麼不聽話,我要叫太爺爺不要跟你好了。」這種完全沒有殺傷力和威脅性的話居然也拿出來用了。
「太爺爺不在家,他和朋友去南部進香了。」
被個個擊破的希望讓身為老大的某個小鬼沮喪了起來。
「你跟鄭嫵嫵吵架了對不對?」小只的一副窺知內情的表情,兩人同在一間私立幼稚園的鴨鴨班,有什麼風吹草動,哪可能不知道。
「別跟我說那個臭女生!」老大不爽了。「她居然和別的男生說話!」
就因為這樣,才要和即將因為公務而必須要出國的父母一起出去,好讓小女生急一急,真叫人發固。
「原來是這個原因。」已經在沙發的扶手處聽了半天牆角的爸爸出聲了,恍然大悟啊。
兩個小不點聽到爹地的聲音,一前一後的奔到了納蘭燎火的身邊,有志一同的撲了上去。
穿著西裝的他也不怕兩個小鬼會弄皺他的衣服,任他們爬到大腿,攀住脖子,把他當大樹的搖晃著。
「我們說的話,爹地都聽到了?」大只的昂著和納蘭燎火相似度很高,卻是縮小版的可愛小臉問著。
「嗯啊,你想和爹地、媽咪去米蘭?那要搭很久的飛機喔。」
他嘟嘟嘴不作聲了。
「要不然,給你選,一呢,是去米蘭,那麼你得和管家阿姨待在飯店,我和媽咪出席的場合沒辦法帶小朋友去,等我們把事情辦妥,再帶你去逛街;二呢,我記得學校有發通知,明天不是有外出教學活動?除了去動物園看熊貓,還要去南部的海生館看海豚?你覺得哪裡比較想去?」
「啊,我怎麼忘了這個!」大只的皺起了小眉毛。
「嗯?」納蘭燎火挑高眉毛,父子倆挑眉毛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不得不讓人感歎造物者的奇妙。
「我要去看海豚。」小只的早早下定主意,他連要放在海綿寶寶背包裡的零食點心都讓保母準備好了。
納蘭燎火摸了摸小兒子柔軟滑順的頭髮,他的個性完全遺傳到他母親,安靜,卻非常有主見,從不輕易搖擺。
「那我也去看海豚好了。」鐘擺晃來晃去,和同學老師出去玩,有吃又喝,又不用被人管,他很快做出選項。
「外出的話要注意什麼?」
「安全!」兩隻異口同聲。
也許有人不贊成他的教育方式,讓這麼小的兩個孩子,在只有老師和保母跟隨的情況下出遊,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就只有那麼一次,他會放開呵護的手,讓他們離開父母的懷抱,去學著獨立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