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越來越多的文字映入眼底,她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心臟不斷地抽搐,她不敢相信才短短數個小時,符凜已簽妥了離婚協議書,並送至她手中。
看著他龍飛鳳舞的字跡,她感到胸口緊緊地被揪住,雙腳驀地無力,她筆直地跌坐地上,臉頰變得冰涼,愕然地看著地面上的水滴,完全不曉得該如何反應。
他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決定放手,他之前堅持絕不離婚的宣示仍言猶在耳,但如今他竟然說離婚便離婚?
此時充斥胸口的,沒有絲毫快樂的感覺,只有椎心的疼痛,她甚至連怎樣呼吸都忘記了。
第9章(1)
海嵐搬走了。
一如所料,符凜再度回家時,她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消失不見,除了那些他特地為她挑選的物品。
她走得還真徹底。他一邊鬆開領帶,一邊想,薄唇勾起一個自嘲意味甚濃的笑痕,由此可見,她是多麼討厭待在他身邊。
她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自由,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離去。
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對她苛責什麼,從一開始他選擇用聯婚來拴住渴望自由的她,他便該明白她並不是心甘情願為他停留,他甚至粗心地沒料到往事會被發現。
事到如今,他能告訴海嵐,當初會跟前女友交往,就是因為兩人長得相像嗎?即使他之前想過要找前女友為自己解釋,然而只要想到他曾那麼失禮地對待對方,現在他哪有立場做出如此的請求?
那時的他忙於拓展海外的業務,經常遊走世界各地,那一次,在巴黎遇上了跟她長得相像的前女友,兩人交往了一段很短的時間,他很快便知道她們是不同的人,而提出分手,對方也在沒多久之後,找到真心相愛的男人。
他不知道伊莉絲是怎樣查出這段往事,可是她竟將之渲染成另一個故事,這確實令他氣憤,但更教他沮喪的是接受了這種說詞的海嵐,她不接受他的解釋,甚至寧願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只為了離開他。
他不想恨她,不想惱怒她的行為,所以在她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之前,他只能忍痛放手。
也許這便是他的愛情,只能選擇成全,而非擁有。
你是我買回來的!
他忘不了當他按捺不住這般咆哮時,她臉上流露出多麼受傷的神情,儘管內疚自己的失言,卻也禁不住為她的舉動而心生怨懟。
既然她是那麼地渴望和他離婚,他也只能如她所願。
環視寧靜的室內,耳窩深處因為過於安靜而產生了尖銳的鳴叫,他蹙起雙眉,半垂眼臉,從胸口湧遍全身的是濃重的疲憊感,他甚至連呼吸的力氣也沒有了。
不過還有一些事,他必須盡快處理,這樣一來才能確保她得到真正的自由。
即使住進飯店已經五天了,海嵐卻還沒能鼓足勇氣跟家裡說她已經跟符凜離婚了。
她已經記不起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辦妥離婚手續,她木然地看著無名指上的鑽戒,閃燦著銀白光芒的四葉草圖樣像是在嘲笑她此時的境地,在她要拿下它的時候,她居然捨不得了起來。
至今,戒指還是好端端的環住她的手指。
凝視著那小小的指環,她深吸一口氣,就不信她無法拿下它,她可是打從心底嫌惡這樁婚姻,現在她終於重獲自由了,她理應在第一時間拿下來,並將它還給他。
但當她的手碰上戒指之際,莫名的刺痛瞬間傳遞至指尖,一下子令她心臟收縮起來,她飛也似的挪開了手,頓時覺得自己悲哀極了。
為何她始終掙不開這座牢籠?
為了平復心情,她跟公司請了數天假,昨天上班時,發現譚烈權已經離職,她不禁想是不是因為她的關係,導致這樣的情況?
她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原因,既然已切斷跟符凜的連繫,她應該回到她本來的生活,然後她會慢慢地忘記這段日子與他的點滴。
今天是週六,她蜷縮於房間的單人沙發中,一點也沒有出去逛逛的打算,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媽。」她心一凜,大概知道母親打電話來所為何事。
「我就在飯店的咖啡館裡,可以跟你見面嗎?」蔡元欣詢問。
因為母親的要求,沒多久,海嵐便來到咖啡館。
「媽,來了很久?」海嵐入座,跟服務生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後問。
其實,她心裡很清楚母親過來的目的,她只是有點訝異父親並沒有跟著來興師問罪。
符凜的效率還真驚人,她根本不用煩惱要怎樣向父母開口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跟我們說?」蔡元欣輕歎,「我明白你對這樁婚事有著很多的不滿,可是符凜那孩子對你不是很關心嗎?你跟他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媽……」海嵐低喃。「有些事很難用三言兩語說明,總之,表面上他也許是對我關懷備至,然而他真正在乎的人,絕對不是我。」
說時,海嵐感到心臟不規則地抽動,每說一個字,都帶來龐大的疼痛。
「如果他真的不關心你,為什麼在你們簽字離婚後,還特地來家裡向我們道歉?他說都是他不好,他甚至保證離婚並不會影響跟海氏的合作項目。」
「或者是大哥終於做了些像樣的事情來,所以他覺得若放棄兩家的合作很可惜。」他怎麼會這樣做?他是擔心她會被父親責怪沒有好好守住「符太太」
這個身份嗎?他太多管閒事吧?她的事情早已跟他沒有半點關係,她才不會感激他!
「也許吧,生意上的事,我是不怎麼明白,但有一件事,我倒是很清楚,他若不是喜歡你,他沒必要擔心你往後在家裡的日子會如何,他甚至要你爸不要再逼你做不喜歡的事,這是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會做的事情嗎?」蔡元欣追問。
海嵐無奈地道:「媽,他只是視我為別人的替身,他娶我,是因為我跟他的前女友長得有點相似。每次他看著我的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看誰,我真的要一輩子跟他這樣過嗎?我可以接受他不愛我,但是我忍受不了他用那種深情溫柔的眼神看我,卻是藉此懷念別人。」
自從知道他另有所愛,而那人跟她長得很像之後,她開始無法直視他的雙眼,因為她不知道他看的到底是誰。
「那麼你有沒有問他?」蔡元欣續問。
「詳細情形我是不知道,可是他已承認那個人的存在。」海嵐苦澀地說。「於是你就這麼草率地決定要離婚?」
「我也有經過深思熟慮的。」海嵐反駁。「他都承認了,難道我應該當別人的替身一輩子嗎?我也有權利找尋屬於我的幸福。」
蔡元欣歎道:「你怎麼這麼的固執?你有沒有給他一個真正解釋的機會?」
海嵐無言了,因為她好像真的沒有認真地聽過符凜的解釋,每次只要他開口,她都認定他在編造故事,她根本就封閉了自己的心,拒絕他接近。
「小嵐,你這樣會錯過很多本來屬於你的幸福,不要擅自將自己看見的事實當作事情的全部。」蔡元欣苦口婆心地勸說。
她只看見自己認定的事實?海嵐陡地陷入震驚之中,唇瓣不斷地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她甚至沒有留意到母親什麼時候離開,腦海中一直盤旋著母親說的每句話。
難道她這些「以為」都是錯誤的?
可不是嗎?她根本將自己鎖在安全圈內,擅自認定了事情全都在她的預期範圍,然後以保護自己為名,反覆地傷害別人。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這樣的話,符凜說了多少次?他希望解決問題,她卻無視他,一味逃離。現在她才想明白真正的原因,會不會太遲了?
突然間,她很想見符凜,可是她更清楚的是,他們其實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午後,露天茶座裡飄送出誘人的茶香,一對男女在寧靜的一角愉悅地閒聊。
「不好意思,突然約你出來。我知道你的行程很緊密,不過我真的很想親自跟你說聲恭喜。」何音笑說:「這麼說來,你是娶了那個像我的女生?」
「嗯。」符凜抬頭看了她一眼。
沒錯,眼前的何音跟海嵐的長相有點相像,可是現在定睛細看,他發現兩人其實並不相似。
海嵐的容顏是如何的精緻,水眸流轉著多麼誘人的光芒,身上散發著讓人迷醉的馨香……他以前怎麼會覺得她們相像?
「你這種眼神好像在說我一點也及不上你的老婆喔。」何音取笑。「不過我明白的,她真的比我美很多。」
從第一天認識符凜,她便知道他心有所屬,她只是湊巧跟他鍾愛的女生有著幾分的相像,才能跟他交往一段時日。他們都很清楚這樣的感情不會長久,所以沒多久,他們便回到朋友的關係上,然後她就遇到了現在的老公。
「別說我了,你過得怎麼樣?我們的婚期剛好撞上了,我很抱歉未能出席你的婚禮。」他望著杯中深褐色的液體,不知該怎麼跟她說,他已經離婚了。左手無名指依然戴著戒指,銀白的光芒像是在嘲諷他的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