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將軍府——不不,甭說是將軍府了,怕是整個朝廷都沒人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畢竟誰承受得起主子那樣火爆的脾氣啊?
李總管左等右等,正等著主子發怒,沒想到他縮了老半天的脖子,只瞧見主子臉上噙著一絲笑,好整以暇地拿起烏木筷子,開始用起早膳。
太、太太神奇了!這個姓謝的小廚娘,不但沒惹怒主子,而且還哄得主子心情大好,這大概是將軍府有史以來,頭一回用膳時沒聽見尉遲淳咆哮的挑剔聲。
當下,李總管老淚縱橫的瞅著謝孟芝,此刻在他心中,她就猶如菩薩的化身。
謝孟芝打了個寒顫,不由得往旁邊一覷。奇了,這個李總管為何要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尉遲淳逐遍嘗過了桌上的每一碟菜式,配著那一小盅精心燉煮的糙米什錦粥,越嘗越開胃,手中的筷子與瓷匙幾乎沒停過。
每一樣小菜都相當入味,無論刀工火候,或是調味都無可挑剔,那酸是酸中泛著淡淡的甜,那辣是後韻回甘,丁點也不嗆,那鹹是微微點開了味蕾,不至於麻痺了舌尖。
一碟碟看似家常的菜式,卻有著堪比宮中御膳的絕佳好味道,這樣的廚技絕非一般尋常的廚子能使得出。
「大人,如何,還合您胃口嗎?」李總管眼巴巴地問,事實上他光是看著主子嘗氣味,口水就快滴下來。
莫名地,對自己的手藝一向信心滿滿的謝孟芝,也在等待中逐漸忐忑起來。
尉遲淳一放下筷子,抬起眼就看見她充滿不安的目光,不禁勾唇一笑。
原來這丫頭也會擔心?這可稀奇了,先前他上酒樓,倒是不曾見過她這樣。
「如何?我做的早膳,將軍可還滿意?」遲遲等不到答覆,謝孟芝不由得追問。
他莞爾道:「怎麼,你這個天下第一廚也擔心會有失手的時候?」
被他這般調笑,她的臉兒又再次赧紅。「才不是呢!」
若不是因為她聽李總管提起,先前將軍府不知有多少廚子被掃地出門,又聽說他在吃食卜一又有多挑剔,她也不會擔心他吃不吃得慣她的手藝。
不過,說也奇怪,她為何要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莫名地,謝孟芝瞅了瞅那張俊美的臉龐,心跳頓時一亂。
幸好尉遲淳沒察覺她的異狀,端起了八寶甜湯,舀了一調羹送進嘴裡,驀地,那雙鳳眸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就消逝無蹤。
儘管如此,心細如髮的謝孟芝還是捕捉到了。她詫異地怔住,想了想,終於想通了,原來他竟是……
正當她一臉恍然大悟,打算說些什麼時,外頭有名家僕忽然急匆匆地奔進了花廳。
李總管立刻大聲斥道:「這是做什麼!沒瞧見大人在用膳嗎?」
家僕顫了顫,趕緊伏地跪下。「小的不敢冒犯大人,是有要事通報。」
「什麼事非得打擾大人用膳不可?」
「稟告大人,稟告總管,前院來了一夥人,有的手中握菜刀,有的手持鐵杓鍋鏟,他們在前院大吵大鬧,還出言不遜的罵起大人……」
「啊!是小武他們!」不等家僕說完,謝孟芝旋即驚呼。
聽見男人的名字從那張小嘴吐出,尉遲淳心頭霎時發堵,雙眉下意識皺緊,不悅地問道:「那些人是誰?」
謝孟芝壓根兒不理他,只是面色驚惶的扔下托盤,風風火火的往外跑。
「謝孟芝,你沒聽見本將軍在問你話嗎?」尉遲淳火大的拍桌。
她依舊置若罔聞,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人影。
尉遲淳咬牙切齒,想也不想立刻追上去。
一聽見有男人來找,她就慌成那副模樣,難不成來找她的人,與她有什麼曖昧?可惡,他絕不容許有這樣的事發生!
經過了昨晚,尉遲淳心中有別的盤算,他要她!他認定她是他的人了,絕不會再讓其它男人覬覦他的人。
將軍府的前院可熱鬧了,一夥人手持菜刀鍋鏟,一邊與府裡的守衛扭打成一團,一邊高舉武器吶喊吆喝。
「將軍又怎麼樣?!將軍就能隨便把人綁起來嗎?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尉遲淳耍官威,強搶民女!」
「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謝孟芝還沒來到前院,就已聽見那些熟悉的抗議聲,她趕緊加快腳程,還邊喊著,「小武!小段!」
一品天香樓的眾人一看見謝孟芝現身,個個面露驚喜之色。
「頭兒,你沒事吧?」小武臉都被守衛的劍柄擠歪了,還是拚命地想看清她。
「頭兒,我們擔心死你了!」小段被壓制在地上,脖子拉得高高的。
其它人也不遑多讓,有的臉上掛綵,有的被制伏了卻還在拚命掙扎,看見他們那副狼狽的模樣,謝孟芝當真哭笑不得,但也感動心疼。
「李總管,他們都是我的家人,請你趕緊讓那些守衛收手。」謝孟芝向李總管討救兵。
見識過謝孟芝的能耐,再加上親眼目睹主子對她特別寬容,李總管已將她當成救命菩薩看待,自然從善如流,立即對著守衛道:「好了,沒聽見這些人都是謝姑娘的家人嗎?」
「慢著。」
突來的一聲沉喝,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尉遲淳來到前院,鳳眸往那群小伙子略略掃了掃,接著才望向謝孟芝。「你說這些人是你的家人,可他們跟你長得丁點也不像。」
謝孟芝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些,但也照實回答,「他們都是酒樓裡跟我一起打拚的弟兄,我視他們如親人。」
「尉遲淳,你別以為你的惡行沒人瞧見,我們有人證,親眼看見我們頭兒昨晚是被將軍府的人擄走!」小武一見到尉遲淳就炸毛了。
「把我們頭兒還來!」其它人也跟著鼓噪起來。
見狀,尉遲淳的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這些人哪裡是把她當成家人,每一雙冒著怒火的眼,都像是恨不得將他當場大卸八塊似的,像是他搶走了他們什麼心愛的寶貝。
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是將謝孟芝當成心上人,只是這丫頭也不知是太天真,抑或是太單純,跟這群人日日相見,竟然未曾發現他們的心思。
思及此,尉遲淳沒來由的惱火。
「將軍,我代替他們向你賠不是,小武他們只是擔心我,才會這樣橫衝直撞,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窺見那張俊臉凝滿了怒氣,謝孟芝心中發急,趕緊抱拳福身,向尉遲淳求情。
尉遲淳不會傻到讓這些小伙子破壞他的好事,於是他只得將怒氣壓下,大手一揮,就讓那些守衛放人。
小武那群人一獲得自由,趕緊團團圍過來,作勢要保護謝孟芝。
「好了,這裡是將軍府,可不是一品天香樓,你們別再鬧了。」好不容易哄妥了那位修羅將軍,謝孟芝就怕他們又滋事,不禁氣惱的喝斥。
登時,那一群小伙子全都訕訕然地放下手中的武器。
說真格的,若不是尉遲淳心中頗是吃味,這一幕著實逗趣極了。
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論個頭,每個人都高出謝孟芝許多;論氣勢,那些人手持菜刀鍋鏟,絕對也強過她,但是她什麼都不必做,只消板起俏臉,嬌聲喝斥,這些人便像是蔫了似的,露出內疚表情。
看來這群人會對她這麼死心塌地,不單單是因為喜歡她,更大的原因是,他們都對她心服口服。
「謝孟芝,你打算讓這些人鬧到什麼時候,打算將我的將軍府拆了是不?」
一聽見尉遲淳不悅的斥責起謝孟芝,登時所有人又是怒目相向。
「喂,你這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將我們頭兒綁來的——」
「她隨時可以走人。」突如其來地,尉遲淳不冷不熱的插話。
「啊?」小武一愣。
尉遲淳鳳眸一橫,故意朝著謝孟芝說:「既然你的人這麼捨不得你,那你就回去吧,讓你在將軍府掌杓的事,就當本將軍沒提過。」
不不不!她的食譜!謝孟芝瞪大眼,反應可大了。「那怎麼行,我已經答應過將軍,要留在將軍府,我這人向來信守諾言,絕對說到做到。」
「頭兒,你在說什麼?」小武等人都傻了。
謝孟芝杏眸一瞪,恨恨咬唇,一伸手就將小武拽到旁邊說話,「小武,你快帶他們回去,別來生事。」
「頭兒,你真的要留在將軍府?!」小武怪聲怪氣的高呼。
「原本我是不想,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小武好哀怨,表情好似深閨怨婦。
「尉遲淳那邊有好多食譜,食譜裡的菜式都是他娘親獨門所創的,他答應我,只要我能留在將軍府,日後便會無償將那些食譜借給我。」
聞言,小武臉都垮了。
「所以,你趕緊把他們都帶回酒樓,別再讓他們過來生事。」
「頭兒,你要是留在將軍府,那酒樓跟大夥兒你都不要了?」小武頓時露出棄兒般的可憐表情。
謝孟芝被他可憐兮兮的眼神瞅得過意不去,可她這人也是個固執的,更何況目標還是她視為寶貝的食譜,於是她連忙道:「當然不是,你可別瞎想,這只是短暫之計,我聽將軍府的李總管提過,將軍府的廚子幾乎月月都在換,有的甚至才上工個十來日,就被尉遲淳掃地出門,你放心,我想要不了多久,依照尉遲淳的挑剔程度,說不準一個月後就要我捲鋪蓋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