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夕央一夜不能眠,動也不敢動,覺得自己快要癱了。
這是頭一回,和占夜哥哥睡得如此痛苦。
拜託,天都亮了,哥哥怎麼還不起來?他不是向來只睡到五更的嗎?還是舟車勞頓,讓他給累壞了?可她也很累呀,但一點睡意都沒有,頭好痛啊。
她想了一夜沒有頭緒,好氣哥哥為何不給她一個答案。
正在她暗暗哀嚎的當頭,突地聽見敲門聲,感覺到身旁的男子動了下,她更是用力地閉緊雙眼裝睡,卻發覺他在她的發上落了吻才起身。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臉燒燙得難過.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疲累過度染風寒了。
「占夜,你——」崔桃花捧著水盆進房,一見他床上有個女子,不禁驚詫地抽口氣。
「洗臉水就擺著吧。」他不以為意地淡道。
崔桃花將洗臉盆擺在床邊的花架上,瞥了眼床上人兒的背影,正好和偷偷轉過身的閻夕央對上眼。
她嚇得趕緊又轉過身裝睡,而崔桃花更是驚訝得睜大眼。
「夕央,該起身了。」閻占夜毫不避嫌地坐到床邊。
她欲哭無淚,盤算起要繼續裝睡,還是乾脆裝病算了。
真是的,哥哥是故意的嗎?一般的兄妹根本不會同床共枕,被外人撞見,會被誤會的。
咦,誤會?好像也不賴呀。這麼一來。說不定可以破壞哥哥和桃花姑娘……思及此,她不禁又開始自我嫌惡。
見她臉色變化多端,他皺眉輕喊,「夕央?」
「……哥哥,我頭疼。」她硬著頭皮裝病。
「發燙嗎?」大手溫柔地覆上她白皙的額。
「有點吧。」不管了,今天絕對要裝病,她死都不見人了。
「我去請大夫。」
「不用了,我歇會就好。」她只是覺得自己好像是壞人姻緣的小人,一時無臉見人罷了。
「吃得下嗎?」
「嗯。」
「桃花,幫夕央弄點輕淡吃食。」閻占夜看也沒看崔桃花一眼,雙眼直瞅著床上的人,以指代梳,梳著她發亮的烏絲。
崔桃花看得呆愣,直到聽見他的聲音才回過神,趕忙下樓吩咐。待她準備好早膳,親自端上樓後,閻占夜還是坐在床畔梳著床上女子的發,那眸色是她未曾見過的寵溺和溫柔。
「占夜,我讓廚房弄了點容易下飯的小菜,再熬了點素淡的菜粥。」她將木盤擺在房裡的圓桌上。
他起身,將術盤拿起,坐到床畔。「夕央,吃點東西。」
閻夕央歎口氣,無奈地爬起身,靦腆揚著笑,忽略崔桃花詫異的目光,正要端過粥,卻見他舀了一匙粥,湊在嘴邊吹涼,才喂到她口中。
沒防備地嚥下一口,她羞澀地囁嚅,「占夜哥哥,我自己來就好。」別鬧了,沒瞧見桃花姑娘一雙眼珠都快要掉出來了嗎?
「你不是犯頭疼?」他又舀了一匙,靠近她眉邊。
「頭疼又不是手疼。」她咕噥著,還是乖乖地吃下。
占夜哥哥的脾氣不算頂好,雖說可以用撒嬌化解,但有些時候,要化解他那張冷臉需要費不少工夫,因此她能順著他便順著他。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會乖乖妥協,毫不反抗。
「桃花,你在瞧什麼?」閻占夜頭也不回地問。
「……這位姑娘是你的妻子?」崔桃花問得很含蓄。
昨天乍見閻占夜,讓她太驚訝,沒注意到他身邊的人,隱約只記得有位姑娘隨行,如今再見,真被這姑娘閉月羞花之貌給震住。
「不是,你誤會了,我是占夜哥哥的妹子。」抿了抿嘴,閻夕央誠實道。
雖說她並不喜歡崔桃花成為她的嫂子,但也不能讓她誤會。況且,哥哥昨晚親了她,但什麼也沒解釋,她還是搞不懂哥哥在想什麼,唉……她顧著整理自己的心緒,沒注意餵食的湯匙頓了下,不過這個細微舉動,倒沒逃過崔桃花的眼。
「占夜,你何時多了個妹子?」她印象中,閻家是單脈單傳,十二年前沒瞧過她。
「她是我在我爹娘出事的船上撿著的。」
「喔,那麼她肯定知道那時發生了——」
「她嚇慌了,沒了記憶。」他淡淡截斷她的話。
「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她有記憶,就不需要大費周折地尋找線索了。
閻夕央垂下臉。她慢慢長大後,才瞭解自己的記憶多重要,可是她試過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的過去像是褪墨的白紙,怎麼翻看。也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
「所以,你把她帶回家了?」崔桃花也跟著坐在床畔。
她和占夜認識幾年,相處得不算親呢,因為他的性子太冷,而這樣的他,竟會把一個陌生的孩子教養長大,甚至親密地同床共寢,要說他對她沒男女情愛,就太扯了。
只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閻王傾心至此?
崔桃花忍不住一再打量著她,卻覺得這張臉愈瞧愈是——
「你在瞧什麼?」閻占夜不快地低斥。
「總覺得像是在哪瞧過夕央。」她攢起眉想著。
「喔?」
閻夕央看了她一眼,任由長髮垂落遮顏。
「這麼絕色的姑娘,可不是隨處可見,一定是見過,我才有印象。」她撫著額角細忖。「我這客棧裡,來來去去的人多到難以估算,三教九流、王公貴族皆有,若想要從小道消息裡找線索,總是有法子的。」
言下之意是想要查出她的身世,憑著她的麗容,也許並不困難。
「我沒打算找我的出身,我只要占夜哥哥。」閻夕央不悅地朝她低吼。
討厭。她又不認識她,為什麼要替她找出身?為了要把她從占夜哥哥身邊趕走嗎?她礙著她了?
第4章(2)
感受到她的敵意,崔桃花愣了下,餘光瞥見唇角微勾的閻占夜,不禁翻動了下眼皮。這男人。竟因為夕央一句話而樂成這樣……天啊,他到底是喜歡她多深?
「夕央,別激動。」他輕摟著她,看向崔桃花。
「桃花,你就別忙,夕央的出身如何,一點都不重要。」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這男人居然不幫她解釋,還讓夕央繼續誤會她,什麼時候,她跟他之間結下了這麼深重的仇了?
「是啊,如果你不介意,我這外人有什麼好在意的?」她只好悻悻然一哼。
拋頭露臉在外行走多年,她怎麼可能看不穿占夜在玩什麼把戲?只是沒想到十幾年不見,他一見面竟就這樣利用她來確認夕央的感覺。
閻占夜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聽見門外有人輕喊,「爺,談大人到了。」
「要他在二樓雅座稍候半刻。」他淡聲吩咐,接著拍著閻夕央的肩。 「夕央,快點把這碗粥吃完。」
她卻動也不動地趴在他的肩上。羞得很想死,不敢相信她剛剛居然就那樣吼出口了。人家桃花姑娘明明沒有惡意,她偏要把她當成拆散她和哥哥的大惡人……現在要她拿什麼臉見她?
「夕央?」
「……哥哥,你有事要忙就去吧,我可以自己吃。」她趁他不備,趕緊把碗搶過手。打算轉到內牆,一鼓作氣把粥吃完。
「好吧,吃完你就歇會,晚些我再過來看看你的狀況。」他起身,抽出枕邊的紫玉簪,束髮固定,換了件夏紗外衫,撫了撫她的發頂,便先行離去。
閻夕央三口並兩口,一碗粥瞬間喝到見底,轉身要擱碗,驚見崔桃花還坐在床畔,嚇得她差點把碗丟飛了出去。
「你……」怎麼還在呀?一般不都是會跟著一道出去嗎?她跟她又不熟。
「夕央?」崔桃花笑睇著她。
「……唉。」面對她,閻夕央頭更痛了。
現在的她,面目猙獰,內心醜陋,不想見人。
「夕央。可以讓我替你扎發嗎?」崔桃花視而不見她的退縮,硬是更貼近她一點,手已經撫上她滑緞般的烏絲。
「啊?」她很錯愕。
「你的發真美,到底是怎麼保養的?」崔桃花抓了一束髮,自掌心輕輕流洩,刷過滑順的觸感,不禁發出讚歎。
「我……」沒什麼特別保養啊?
「唉,我沒有妹妹,你就當我妹妹,讓我幫你扎發,晚些,你要是舒服點了,我帶你去逛市集,好不?」她有些期待地問。
「我、我晚點要到清水園擺品玩賞的參列品,恐怕沒時間和你逛市集。」閻夕央垂著臉,內心好痛苦。要是桃花姑娘是個可惡的人就好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討厭她,可她卻是個溫柔的人,搞得她好掙扎。
她不要當妹妹,不想接受桃花變成她的嫂嫂啦!
「你……收到品玩賞的帖子?你是玉雕師?」崔桃花更驚訝了,瞧她輕點頭,忙又道:「你初到京城,肯定不知道清水園在哪,晚些,我帶你們到清水園。」
「可、可是——」不要吧,這麼熱情?
「就這麼決定了,來來來,現在先讓我替你扎發。」
「我、我……」
完全沒有讓她拒絕的空間,崔桃花輕手紮著發,以簪固定。眨眼間,已挽好了個京城正時興的茴香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