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你得不到就想毀掉?你憑什麼?」
適巧,外頭陣陣凌亂腳步聲衝進,閻占夜頭也不回,運勁的指幾乎快要掐入朱見沅的額際,痛得他無力掙扎。
「爺,不要!」早一步衝進裡頭的厲風行見狀.不禁暴吼,快步衝向前。「都督到了,放開他,交由皇上審他!」
閻占夜卻充耳不聞,怒眸瞪視著眼前人.咬牙怒喊,「給我去死!」
啪的一聲,朱見沅的腦門爆裂,血漿四溢,當下倒地身亡。
親眼見到這一幕,厲風行愣在幾步外,看見中劍的閻夕央更加震驚,而後頭陣陣腳步聲踏至,所有人都看見閻占夜殺了朱見沅。
氣氛凝滯得可怕,現場鴉雀無聲。
而閻占夜只是甩開滿手腥膩,立即將閻夕央打橫抱起,往廳外走,然而左軍都督徐威卻擋到他面前。
「走開。」
「閻爺,你殺了八王爺……」看向朱見沅不全的屍體,他面色凝重。
「走開!我要帶我的愛妻求醫,誰敢擋在我面前?」閻占夜目色迷茫中迸現寒冽光痕,恍若理智失了七八分,一心只想救他懷中人,擋者則死。
「先讓閻爺帶愛妻醫治。」談文從後頭走來,抬手要徐威先放行。「有事,本官負責。」
廳外的人於是自動退開,讓閻占夜得以暢行無阻離開王爺府,東方盡和厲風行也立即趕上他的腳步。
閻占夜奔如迅雷,在城東找著一家已打烊的醫館,一腳踹開門板,大吼,「給我出來!把大夫找來,否則我立刻燒了醫館!」
守在醫館的小廝被這青面羅剎嚇著,趕緊衝到後院喚人,不一會便拉著衣衫不整的大夫衝到醫館裡。
「醫好她!」閻占夜一把將大夫扯來。
大夫被扯到竹榻邊,瞥見榻上女子背上插著一把劍,目測約莫插入幾寸深,內心不禁大叫:這怎麼醫?
「要是救不了她,你也別想活了。」
大夫一張老臉霎時與霜白的雙鬢齊白,整個人抖個不停,緩緩睇上身旁面無表情又詭邪冷厲的俊顏。
這是哪來的索命閻王?他怎麼那麼倒霉,睡得好好的,竟被人揪起醫這幾乎沒呼吸的人……要他怎麼救?
「聽著,你可以去找城內醫術更好的大夫過來替代你,只要有人醫得好她,我就饒過你,但要是醫不好,你們一個個都得跟著陪葬!」
臨夜,大夫差著小廝滿城跑,將城裡所有頗具盛名的大夫都給找來,一個個拖下來當墊背。
拔下了閻夕央背上的斷劍,傷口在桃花胎記上頭,十數位大夫試著塗抹各式藥末,遮掩住那朵因血而更顯艷紅的桃花,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總算讓出血降到最少,而後,熬藥的熬藥,包紮的包紮,個個愁雲慘霧,思忖應對之道。
誰也沒有把握醫好人,只能恨著把自己找來的大夫,無端端地將自己扯入地獄門前。
「大爺,這是姑娘的藥汁。」天欲亮前,一名大夫捧來燒燙的藥碗。
坐在床畔的閻占夜冷冷抬眼,寒冽臉龐陰森難測。「喝了,救得回嗎?」
「呃……這藥汁可以穩住姑娘心脈,多些體力,姑娘才熬得過去。」大夫不敢明說,眼前不過是姑且一試,只為了交差罷了。
閻占夜先將趴伏在竹榻上的閻夕央扶起擁在懷裡,再一手接過藥碗吹涼之後,喝上一口,再緩緩俯首渡入她口中,就這樣一口又一口,喂足了一碗藥,然後輕順她凌亂的髮絲,讓她可以安穩地睡在他的胸前。
他冷眼橫睇,房內的大夫立時退到外頭。
第10章(2)
房外——
「本官奉皇上旨意緝拿閻爺,但念在閻爺對本官的恩情,本官可以在此等著閻爺隨本官走。」徐威臉色始終冷肅。
「可是,夕央的傷勢……」東方盡看向掩上的房門。
「東方,這不是小事,閻爺殺了八王爺,除了咱們的人馬瞧見之外,還有不少參與筵席的官員也目睹了這一幕,依我等的能力,根本保不住閻爺,消息早已傳進皇上耳裡,皇上怒不可遏。」談文也守在房門外。
「哼,皇帝老子打一開始不就是要那混賬的命?如今爺替他辦著了,他反倒是翻臉不認人?」
厲風行撇唇冷哼,倚在樹下,渾身緊繃。
「風行!」東方盡趕緊制止。
「我說錯了嗎?」
「風行,皇上要的是一切如他所願,而不是讓八王爺死無全屍。」他歎口氣。「再怎麼說,八王爺是他的胞弟,就算想殺他,也不想見他落到這種下場。」
「所以現在是要爺去一命抵一命?」厲風行冷眼瞪著外頭。「夕央命在旦夕,現在竟連爺的命都保不住?這到底是怎麼了?一場品玩賞,竟惹出這樣的風波,早知如此,當初死也要攔住他倆上京。」
東方盡一語不發。這一直是他最怕的結果,可是,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總歸一句話,本官是領皇上的旨意而來,閻爺要是不跟本官走,那就是抗旨,是殺頭大罪。」徐威沉聲道。
「難道就不能再緩一緩?夕央的狀況不穩,爺根本走不開身。」
「本官頂多只能再等半個時辰。」徐威看向將亮的天色。
「半個時辰?」
一旁的談文思忖半晌,握了握拳。「先這麼著吧,我回宮面奏皇上,請皇上差使御醫醫治閻姑娘。如此一來,爺也比較走得開身,至少不至於落個抗旨之罪,至於殺害八王爺一事,我還能替爺說點情。」
「多謝談大人。」東方盡滿面感激。
談文拱拳先離開,房外十數位大夫候著,眼見東方天空破曉的一抹白開始吞噬夜色,房內突地傳來低啞的歌聲。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東方盡一怔,看向門板。
這首詩,是當年夕央問起他時,他跳過不教的詩篇,沒多久,一夜路過爺的房外,他聽見了爺唱著這首詩,爺向來與夕央同床共眠,唱給誰聽的,毋需多問,如今再聽見,怎麼恍如隔世?
「夕央,怎麼還不醒?每回我唱了這歌,你總是愈聽愈不想睡,怎麼今天卻睡懶了,我都唱了幾回,你還不醒?」房內,閻占夜低啞喃著,倚在竹榻扶手上,雙手摟抱住懷中人。
她愛漂亮,從小就認為自己是美人,那年找了這首詩,硬是要追問詩意,他不理她,她便纏著不讓他睡,直到他解釋了詩意,甚至為她唱過,她才心滿意足。
「記不記得那時,你說了什麼?」他低垂著眼,唇角笑意淺噙,回憶著當年。「你說,你就是那個注定讓我心動的美人,等你長大了,你要嫁給我的……是你說你要嫁給我的,我等著呢,夕央。」
她身上的喜服早被他褪下,臉上濃艷的妝也卸了,彷彿一併褪去了她的魂魄,嬌軀不過只是個空殼。
「你是個美人,夕央,在我眼裡,你美得不可方物,真美……」他啞喃。
她渾身偏涼,面色澄透如紙,毫無血色,就連向來紅艷的唇也蒼白不已,不管他怎麼喚,她都沒有反應,呼吸淺弱得幾乎令他感覺不到,就連心跳都緩了。
閻占夜緩緩收緊雙臂,不弄疼她泛血漬的背,把臉埋在她微涼的肩頭上,溫柔愛憐地吻過她的肩,她的唇,她的眼,直到他喉口滾出破碎的低喃。
「夕央,別走……別離開我……我寧可死的是我……不該是你……」他願意用他的命破除兩人的姻緣生死關。只求她能活。
半個時辰後,談文快馬趕回醫館,後頭跟著兩匹快馬。
「東方,我替閻爺請出了大內御醫,還有皇上御賜的大內回魂丹。」他下馬,率先踏進醫館裡。
東方盡迎向前,瞥見有兩位官服打扮的大夫自快馬躍下。
「條件呢?」厲風行走到談文面前。
「……皇上要閻爺,上手枷腳鎖入宮問罪。他舉起拿在手中的枷鎖。
「你答應了?」厲風行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不可遏。
「這不是我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閻爺入宮問罪是非走不可,如果現在入宮,有兩名御醫和大內還魂丹,也許還救得回閻姑娘的命,這並非上上之策,但卻是最後一策。」
「我管你是最後一策還是上上之策。你天殺的定要保住爺,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厲風行怒吼。
「放手,你以為談大人還是當年能任由你打罵玩鬧的小小秀才?」東方盡扯回夥伴。
「外頭吵什麼?」房內傳來閻占夜冷沉的低嗓。
東方盡咬了咬牙,轉身走到房門前,輕喚著,「爺,談大人帶來宮內御醫,還有皇上御賜的大內還魂丹。」
「進來。」閻占夜不假思索地吩咐。
「是。」
一行人進入房內,閻占夜烏瞳直睇著面生的御醫,瞥見談文手中的枷鎖。
「救得了?」他問著走近的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