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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光

  沉朗的嗓音才逸口,躲在櫥櫃內的小身子明顯地一震,而後開始發出短而急促的抽噎聲。他微惱地打開櫥門,一把將她從裡頭撈出來,才發現她的小手用力地捂著雙眼。

  「……誰要你捂著眼?」他濃眉緊蹙,瞪著她咬到泛紫的唇。

  「哥哥不是要我不要看嗎……」她嬌軟的嗓音沙啞得嚇人。

  閻占夜愣了下,立即會意,烏瞳閃過一絲複雜光芒,近乎咬牙道:「你倒是聽話得緊,現在可以張開了。」

  女娃猶豫了下,濃密如扇的羽睫輕眨幾下後緩緩掀開,黑白分明的琉璃瞳眸直瞅著他,淚水瑩亮地聚在眸底,小嘴卻是用力抿得更緊。

  「你在做什麼?」他垂眼瞪著她。

  「你說……不准哭……」嫩白小臉皺得跟小包子沒兩樣。

  「哭!想哭就給我用力地哭!」

  止哭令一撤除,女娃哭得毫不壓抑,脆亮的哭聲哭得在場的三個少年都揪緊了心。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好可怕、好可怕……」她哭得柔腸寸斷,淚水如斷線珍珠斗大落下,一顆顆重擊著閻占夜的心。

  可他沒哄她,只是抱著她坐在圓桌旁,任由她哭個痛快。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她哭得喘不過氣,總算停下,用力地抽著氣。他隨即替她倒了杯涼茶,餵她喝了兩口。

  「謝謝哥哥,我可以自己喝。」她抽著氣,小手接過青瓷杯,小口小口喝著,淚水還沾在羽睫上頭,但舉止卻相當優雅有禮,看得出她的出身肯定不差,教養得相當乖巧,甚至異常聽話。

  閻占夜注視她半晌,溫和開口,「丫頭,想起自己的名字了嗎?」

  她扁了扁嘴,搖搖頭,未束的烏亮髮絲隨著擺動盪漾。

  「想起自己為何會搭上那艘商船了?」

  她還是搖搖頭。

  見狀,他單手覆唇垂思,忖測她也許是驚嚇過度沒了記憶。「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爹娘的商船向來不在渡口靠站,她到底是在哪裡上船,爹娘又為何要讓她上船?

  他打量了她一遍,伸出長指勾動她隱約露出的羊脂玉珮,玉質雪白輕涼,雕工細膩精緻,正面盤龍反面翔鳳,雕鏤得出神入化,一玉雙飾,可見這雕匠鬼斧神工的巧技,下頭雕了個「夔」字……這會是條線索嗎?

  「……嗯。」薄覆霧氣的漂亮眼眸直睇著他。

  在她眼中的他,是個長得好看但很可怕的人。她瞧見了,他殺人可是半點猶豫都沒有。思及此,腦海中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景像要蹦出來,教她不斷打著顫,好想吐、好想哭。

  他烏瞳橫移,對上她來不及掩藏驚懼的眼色,不禁淺噙笑意。「你怕我?」

  「……嗯。」

  「但,你可是我救的。」言下之意,是不准她怕他。

  她根本不記得來到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不記得了。」

  閻占夜淺勾起笑。她雖害怕,可回答卻坦率地不帶懼意。

  「對,你什麼都不記得,你只要從這一刻開始記得,是我救了你,往後你就在我身邊待下吧。」他真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家人可以教養出這麼沉穩的娃兒。

  他話一出口,身後兩人不由得互看一眼,滿是疑惑,不懂正值多事之秋,為何還要留下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娃。

  「……可是,哥哥殺人,改天也會有人來殺哥哥,到時候會殺到我。」她苦著臉,雖然沒了記憶,但她下意識地排斥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

  愣了下,閻占夜揚聲大笑。「好,如果有人要殺你,我保護你。」

  「可是哥哥也不可能一直保護我。」她心無城府地答,還煞有介事地垂下臉,認真思考。

  「我會一直保護你。」他不自覺地給了承諾。

  「真的?」她抬頭,一雙水眸發亮。

  「騙你這娃兒有什麼樂子?」

  「我不是娃兒,我瞧過鏡子,我長得很漂亮。」儘管只著了件過大的中衣,但坐在他腿上的她,此刻非常秀雅地整理好衣擺,乖巧端坐著,十足十的小大人,完全看不出來一刻鐘前,她幾乎快要哭翻整個杭州城。

  第1章(2)

  閻占夜揚起濃眉,打量著她。濃眉大眼、秀鼻菱唇,確實可預見她未來絕對是個美人胚子,只是——

  「再漂亮,還是個娃兒,天都快亮了,該睡了。」他單臂收緊,摟住懷中小小的身子。

  「……天亮了,要吃飯了。」她眨了眨眼,似乎想暗示什麼。

  「你餓了?」也是,自從救了她後,她尚未進食過。

  「嗯。」

  「風行,備膳。」

  盯著主子出神好半晌的厲風行這才猛地回神。「是,屬下馬上要廚房準備。」

  「那麼,就在這裡用膳吧。」東方盡走到兩人身旁一步遠,斯文俊白的臉龐滿是儒雅笑意。

  沒一會,早膳備妥,簡單的幾樣菜色,卻足已讓餓了許久的女娃大快朵頤。

  「哥哥,你不吃嗎?」她回頭問他。

  「我不餓。」動了一晚的私刑,閻占夜不倦不餓,快意還殘留在他體內。

  他讓女娃坐在他腿上用餐,看著她不停夾菜的動作,然後慢慢的,她將筷子挪到他的面前,湊上他唇邊。

  「哥哥,吃。」

  閻占夜看著她的指拿著大人用的筷子,姿勢秀美,但顯得很勉強,不斷抖著,還是堅持要餵他吃一口菜。

  對上她認真的瞳眸,他不由得張口吃下她喂的菜。平凡無奇的菜色在嘴中不知為何竟異常香甜,誘出他難得的笑。

  「好,看在你餵我菜的份上,我替你起個名字吧。」

  「哥哥要給我名字?」圓潤大眼像琉璃似地綻放光芒。

  「就叫丫頭。」

  她嘴一扁,哀怨地掉回頭。「丫頭?我要是七老八十還叫丫頭,能聽嗎?」

  她才多大?竟已經想到七老八十了?閻占夜抿唇低笑,壓根不睬對面兩個被他反常的笑顏嚇得目瞪口呆的部屬。

  「不然,叫小白好了。」他逗著她。

  小臉快要垂到桌面了,語氣漸弱,「……人家又不是狗狗……」

  他勾起一抹笑,「小花?」

  她一張小臉快速轉回來,氣呼呼地瞪著他。「人家也不是貓兒。」握著筷子的小手揮舞著,似乎有股衝動想要往他身上捅。

  閻占夜哈哈大笑,清俊的臉龐浮現幾分稚氣,大手摩挲著她的頭頂,像在安撫她。「我在快要夕沉的時候救了你,你就叫夕央吧。」

  「夕央?」她的表情說變就變,頓時笑得大眼微瞇,似乎對這個名字頗滿意。

  「對,閻夕央。」

  「閻?」

  「我姓閻,你不姓閻嗎?」

  「閻王的閻?」

  「你有意見?」他挑眉冷哼。

  「……筆劃好多,很難寫。」秀眉忍不住擰得快打結,好像這對她而言是個極大的難題。

  他愣了下。「你識字,丫頭?」

  「我叫夕央。」她抿緊小嘴,很認真地糾正他。

  他露出輕淺笑意,撫了撫她滑順的髮絲。「快吃吧,吃完一道睡。」

  聞言,她一雙秀瞳悄悄地看向對面假裝很餓吃得很快的兩個人。「哥哥如果困了,早點回去睡吧,我不想睡,我可以跟那兩個哥哥一起玩。」她不敢明說,他笑起來是很漂亮、很無害,但昨晚那一幕……

  「你沒有那麼多哥哥。」閻占夜輕易看穿她的恐懼。

  「可是——」

  「沒有可是!」

  不給她機會拒絕,等她一吃完,他便像拎小雞似地將她拎回自己房間,而她投給東方盡和厲風行的求救目光,兩人只能無情地視而不見。

  回到房裡,閻占夜讓她窩在他懷裡,安撫地輕拍她的背,待她睡去,他才閉上眼。

  原以為入睡很難,豈料抱著她,他竟順利地一路滑進夢鄉。

  *

  那夜過後,整頓閻門自是當務之急,而等到所有事打理完,安排將雙親葬在杭州城東郊外臨海的半山腰時,早已過了半個月。

  閻門銳減剩三十餘人,再加上有風聲傳出海防正緊盯閻門,更讓原本和他們有交情的商行富賈自動斷了聯絡,就連與閻家是世交的崔家,也以一封信片面結束閻占夜和崔桃花的婚約,連弔唁都省了。

  於是,喪禮低調而冷清。墳前,打理雜事的部屬退到幾尺外,唯有東方盡和厲風行守在當家閻占夜身後一步,而閻夕央則跟在他的身邊。

  「爹娘,你們就安心走吧,閻門,我會好好帶領,海線我也不會放棄,爹娘沒走完的路,將會由我繼續走下去,至於是誰動的手……我向爹娘發誓,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閻占夜一身素白,手持三炷清香,事情稟報完了之後,他將香插在墳前,闔上眼,突地感覺有人輕扯他的衣角。

  他垂眼一探,「怎麼了?」

  手還扯著他衣角的閻夕央哭得像個淚人兒,卻沒露出半點泣聲,哽咽著開口。「占夜哥哥,你為什麼沒有哭?」

  閻占夜定定地看著她良久,輕扯唇,蹲下身環抱著她。「你都替我哭了,還要我哭什麼?」

  「可是,爹娘都不在,好難過……」她哭得很凶,好像沒了爹娘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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