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娘沒搭上那艘船,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
「你說,屆時,他要殺的人會是誰?」他瘋狂笑開。
哥哥會殺她?
不,他不會,他會將八王爺給大卸八塊,犯下殺皇親貴族的罪名,而她,會一輩子生不如死。
她垂睫落淚,粉拳緊緊握住,好恨自己半點能力都沒有。
要是她跟著哥哥習武就好,要是她擁有可以殺人的功夫,她可以不被要挾,在他說出事實之前殺了他……思及此,她突地一怔——哥哥一身武學,依舊怕被要挾,於是先發制人,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哥哥怕賊人會利用青嵐脅迫她,所以先殺後快,他只是想保護她。
想起那日王爺府裡,哥哥救她時,她發現他發著顛,回客棧時,她頭一次發現哥哥的駭懼。
她猛然明白,自己是哥哥的弱點,唯一的弱點。
她不該拒絕哥哥的碰觸。不該忽略哥哥的心情。她……真的笨透了,直到現在才發覺!
朱見沅無視她的心思轉動,自顧自地道:「記住,三天後申時,王府座轎會在客棧前等候,逾時不候。」
三天?她痛苦的閉上眼。
她到底該怎麼做?
第8章(1)
回到客棧,閻夕央哭得柔腸寸斷,無法言語。
崔桃花以為她是因為閻占夜被帶回衙門所致,先將她安置在小宅裡休憩,自個兒在客棧門口引頸盼望著。
一等到夥計回報所有人被全數放行後,她的心安定了,直到見著人,她才著實鬆了口氣。
「夕央呢?」閻占夜一回客棧便直問她的下落,想確定她安全無虞。
「在我房裡歇著。」崔桃花一見父親安好,開心得險掉淚,然而一想起閻夕央哭得死去活來,忙問:「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瞧夕央哭得極不尋常。」
閻占夜走向後院的步伐一頓。「是嗎?」他細忖,緩緩地移動步子。「可有聽她說了什麼?」
「沒,不管我怎麼問,她都不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簡直像個娃兒。」
「夕央一哭起來總是這樣的。」後頭跟上的厲風行歎道。「她怕血、怕殺人場面,先前顧著保護她,沒細想那麼多,最後又放她一個人回來,肯定是嚇壞了。」
閻占夜睨了他一眼,隨即讓他乖乖收口。
「對了,在天子底下殺人,又是現行被抓,怎麼這麼簡單就放行?」這話,等走到了後院小徑,崔桃花才敢問。
「我手頭上有皇上給的令牌,誰敢對我如何?」閻占夜淡道。
他用十二年的時間佈局養官,想要追查當年雙親血案之事,他養的官順利成大器,成了皇上的心腹,在他得知八王爺可能是兇手之後,更意外知曉皇上早已無法容忍八王爺,有除去他之意,於是他入京,借由手下栽培的幾名官員引薦面聖。
他和皇上做了個買賣,布下天羅地網,就為了替八王爺巧立個治罪的名目。所以他被押人王爺府那日,才會要東方盡趕緊稟報談文,請出宮內大總管,保他無事離開。
「你手頭上怎會有皇上的令牌?」崔桃花愣住。
皇上給的令牌?皇上為什麼要給他?
「下次再談。」閻占夜擺了擺手,沒心思解釋這狀況。他的心懸在夕央身上,想著她獨自垂淚,他內心不安。
拐進小宅,他先褪去沾滿血跡的外袍,掀開珠簾,大步踏進崔桃花的寢房,裡頭半點燈光皆無,憑著屋外燈光隱約可見床上有抹身影。
「……夕央?」
身影驀地一震,隨即恢復平常。閻夕央挾著濃濃鼻音啞笑道:「哥哥,你回來了。」
「夕央,我可以坐在床邊嗎?」他站在床邊。垂眼瞅著蒙在被子裡的她。
「……占夜哥哥,我累了。」沙啞的嬌聲裡透著抗拒,不是對他,而是對她自己。
她剛知太多秘密,無法面對他,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想想。
「吃過了嗎?」
「……我不餓。」
閻占夜靜靜地看著她,沒替自己做什麼辯駁,亦沒掀開被子,隔著軟被輕挲著她的頭。「你好好休息吧。」話落,轉身離開。
珠簾聲輕擺緩停,閻夕央才掀開被子,連他的影子都沒瞧見,小臉淚水橫陳。她還在掙扎,什麼也說不出口。
走到偏廳,面對無數雙眼,閻占夜冷眼橫睇。「都杵在這兒做什麼?」
「爺,夕央她……」厲風行欲言又止地問著。
「別打擾她。」話落,他走向廳外,厲風行趕緊跟上。
東方盡看著兩人背影一眼,思忖一會,打量有口難言的崔世,狀似漫不經心地試探著,「今日真對不住,將崔伯牽累其間。」
崔世看向他,接過女兒遞來的茶水,歎道:「是我說要去的,怎會說是牽累?早知如此,不去也罷。」
「是啊,現在想來,才知道八王爺三番兩次找碴的用意,竟然全是衝著夕央而來。」
因為東方盡套問的口吻太明顯,崔桃花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八王爺三番兩次找碴?」崔世頓了下,眉頭深鎖。「這八王爺在京城聲名狼藉,如果真看中了什麼獵物,不到手決不罷休,夕央這丫頭……說不定真會累及世侄。」
「爹,你在胡說什麼?」崔桃花不悅地嬌斥。
「你不知道,夕央背上有個桃花胎記。」他歎道。
「你怎麼會知道夕央身上有個桃花胎記?」她有股衝動想要一把扯起親爹的衣襟。背上?多麼隱私的地方,爹是哪一隻眼睛瞧見的,不怕被佔夜給戳瞎嗎?
「就是——」崔世將今日上煙雨閣的事細說一遍。
「那又怎樣?相認了,確定夕央的身世有什麼不好?」也多虧有個桃花胎記,夕央才能落葉歸根。
「你忘了?當年那術士說過,占夜命中帶桃花劫,舉凡與桃花有關的女子皆有可能會要了他的命,所以當初我才會決定解除你們的婚約。」他是寧可信其有。
「爹呀,術士之言,隨便聽聽就算了,占夜與夕央相稱極了,你這話別說給占夜聽。」依她對占夜的瞭解,他肯定是一笑置之,若是強要介入他們之間,恐怕是要逼他撕破臉。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什麼都沒說,可是如今事實擺在面前,如果那些殺手不是八王爺派出的,還會有誰?占夜才剛到京城幾天,只跟誰結了怨?你說,我怎能不急?」崔世面色凝重,思忖著要如何解這難結。
東方盡的臉色更加冷肅。
眼前的狀況,已經不能再用巧合帶過了。
爺、夕央、八王爺之間,纏繞著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係。那日,要不是夕央獨自上街,不會遇上八王爺,不會引得爺出面制止。不會跟八王爺結下樑子,如今更不會因為八王爺想要得到夕央而幾次欲置爺於死地。
雖說爺與皇上已有私議,在京城裡,有皇上罩著爺,但危機四伏,誰能保證他定能全身而退?
而夕央呢?夕央的安危……兩人的姻緣生死關,在兩人同結連理的情況下,結果……會是如何?
死的,會是誰?
為何明知道這段情緣非得拿命去拼,他們卻還是執意相偕同行?
只要他們別在一起,不就什麼事都沒了?
翌日一早,閻占夜一身爽颯月牙白夏衫,緩步來到崔桃花的小宅。
「夕央?」
遠遠的,他便瞧見她坐在花園的柳樹底下發呆,濃綠將她襯得纖白清透,烏絲湛亮。
閻夕央頓了下,隨即起身,拔腿就要跑。
見狀,他濃眉攏起,幾個飛步來到她的身側,一把拽住她玉凝似的手腕。「怎麼,敢情一夜過後,我就成了你的仇人了?」他玉面寒鷙,垂睫掩去惱意。
她腕上吃痛卻不吭聲,未扎的長髮掩去她的神情。
閻占夜瞪視著她,緩緩放輕扣在她腕上的力道,終至放開。
「明日起程回杭州,你好生準備。」
心裡因為她的抗拒而發痛,他卻不形於色,不讓她發現。
她猛地抬眼,秀麗五官擰著痛苦,雙眼紅腫著,臉色慘白,令他心頭一震。
他真是讓她如此受怕?
「……哥哥,可以再晚一天回杭州嗎?」閻夕央細聲問,向來酥軟的嬌嗓透著沙啞。
她和八王爺之約還有兩天,要是明天就回杭州……天曉得他會不會一路追到杭州?這事要是不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過得惶惶不安?
這兩天之內,她一定要好好地想出一個永除後患之道。
「你還想待在京城?」
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是一句輕喚,能夠左右他到這種地步,是他始料未及的。等到他發覺時,他已經無法控制,也不願放棄了。
「……嗯。」她輕點著頭。
「你不怕嗎?」他柔聲問,不敢再隨意碰觸她,就怕她的拒絕又要再令他痛上一夜。
「不怕。」等她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她就不怕。
「可我怕。」他怕夜長夢多。
她猛地抬眼凝睇他,對上他佈滿血絲的烏瞳,疲憊卻又刻意展現神采的俊顏,一身清爽月牙白夏衫,迎面襲來屬於他的淡淡雅香,不似昨晚濃膩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