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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蔡小雀

  「我方才吃過飯了嗎?」鳳帝摸摸自己滾圓飽飽的肚子,慈祥臉上有一抹困惑。

  「皇兄,你是當今聖上,所以要自稱『朕』。」終究,鳳磬碩還是不忍心,提醒他道「您是皇帝,記得嗎?」

  鳳帝認真地看著他,謹慎地點點頭。「嗯,朕是皇帝。」

  他眼睛攸然亮了起來,皇兄恢復神志了?

  「那朕要吃飯。」鳳帝對他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半晌後才揉了揉眉心,頭痛地道「那就吃飯吧。」

  「吃飯吃飯。」鳳帝興高采烈地對著一旁忠心服侍的戚公公道「吃飯時間到了。」

  「皇上,您剛剛才吃過,現在又吃,是會撐壞脾胃的呀!」戚公公求助地望了鳳磬碩一眼,心急地道。

  「朕要吃飯!朕是皇帝,皇帝說要吃飯,誰敢不給飯?」鳳帝龍顏大怒,縱然在病中,依舊帝威濃厚。

  「皇上息怒啊!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戚公公急忙跪下,聲淚具下。「可您真的不能再吃了,是要鬧肚子疼的……」

  「皇上息怒,真的不能再吃了…」其他太監宮女也慌了,齊齊過來跪成了一大片。

  鳳磬碩發邊太陽穴突突抽跳,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最後還是無可奈何地出面解決。

  「皇兄,您是皇帝,當然能吃飯。」他溫和地牽起皇帝的手,對戚公公使了個眼色。「我讓他們現在就備飯去,您就先陪皇弟逛逛御花園好嗎?」

  「好。」鳳帝一聽可以吃飯,樂得眉開眼笑,什麼都好了。「逛逛也好,逛完就吃飯。」

  「對,逛完就吃飯。」最少也要拖他去逛個三五個時辰。「還有,皇弟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想請皇兄幫個忙。」

  「你的好人,你的事朕必定幫到底!」鳳帝龍心大悅,大開方便之門。

  「那麼磬碩就先行謝過皇兄了。」

  大功告成。

  太子宮

  坐在書房裡的鳳爾善手執狼毫筆,專注地指示著群臣上書的折子。手掌已然讓治療包紮過了。

  那條繡著小小篆體福字的淡紫色帕子,他親手洗淨血漬,親自熨整折好,藏於襟懷裡,溫暖了他的胸口。

  「皇兄,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在她對我們做了那樣的事情後,你竟然還會允許她入宮——」鳳爾霄依舊餘怒未消,絮絮叨叨著「不對,是你竟然還對她神魂顛倒,魂牽夢縈的,你是不是像父皇一樣,腦子也病了?」

  「不准拿你未來皇嫂說嘴。」鳳爾善停下筆,抬起明亮的眸子,微微一笑。「我是說真的。」

  鳳爾霄一窒,終究還是不甘心,忍不住恨恨地低咒「我兩年沒回京了,這兩年京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一下子是狼王退兵,一下子是十九皇叔撤軍,然後那妖女——」

  「我說過,不准辱及你未來的皇嫂。」他不悅地瞇起雙眼。

  「我說是那個蘇大小姐。」鳳爾霄眼角抽搐,勉強改口「當年她臨出宮前,攪得皇宮雞犬不寧的事,你全都忘了?」

  「那是我的錯。」他心下一痛,低聲道。

  「是她自個兒心眼小,硬是編派你和寧妹妹之間有曖昧,因妒生恨,這才惹出這許多事端來。」鳳爾霄皺起眉頭,不爽地道「從沒見過這麼棘手難搞的傢伙,又愛記仇。又——」

  「鳳爾霄!」

  「……知道了。」風爾霄粗聲粗氣道,兩道濃眉糾結成團。

  「霄弟,此次回京,心緒如何?」他口氣又溫和下來。

  「不如何。」鳳爾霄悶哼一聲,表情卻很是難看。

  他笑了笑。「還是沒找著人?」

  「臣弟沒有在找什麼人。」

  「真的?」鳳爾善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需要皇兄代為找尋嗎?」

  「臣弟聽不懂皇兄的意思。」鳳爾霄突然對書桌上的狻猊鎦金小香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這香爐很是眼生,兩年前沒瞧過的……」

  鳳爾善微笑著,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個性情火爆,渾身充滿陽剛男兒氣息的皇弟。

  他在想,這個腦袋比石頭硬的傢伙,究竟幾時才肯面對自己真實的感情?

  只不過,他有何資格笑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自己的感情問題還不是處理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唉,咱們兄弟一般蠢。」他語重心長地道。

  回府安撫了一下父親,又跟蘇滿兒耳提面命一番,還寫了飛鴿傳書,順道打發了幾個趨炎附勢,想胡亂跟爹攀交情的官……看著府裡多如牛毛的雜事,原本想匆匆來去的蘇福兒著實放心不下,還是坐下來一件件處置起來。

  黃昏日落,月上柳梢,下人點亮了紗燈送進來,照映得滿書房裡光燦如書,為的是深恐她傷了眼力。

  卻也是因為如此,當她疲憊地掩上一本帳冊,擱下筆,申吟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這才發現夜都深了。

  她眨了眨疲憊不堪的眼,怔忡地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天黑了?」

  「回大小姐的話,一更了。」始終大氣不敢吭一聲,垂手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開口道。

  「一更了?」她喃喃「糟,宮裡已經下鎖了……也罷,那就不進宮了,我只管回我房間睡覺去。」

  「可是大小姐……」管家笑得好不尷尬。「那個…太子在前廳上候著您,已經好幾個時辰了。」

  「什麼?」她一驚,晶瑩眼眸不敢置信地瞪著管家,隨即嗔道「怎麼不告訴我呢?」

  太子不讓傳,說是讓大小姐慢慢理事,不用心急。管家哈腰搓手,訕訕道「不過老爺可慌得緊,而且打從太子駕到那一刻起,他老人家幾乎把咱們府裡所有好吃好玩好看的都搬出來,就怕太子呆坐在等,無聊…」

  「而且相爺還焦急地來了好幾回,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若不是太子有旨,絕對不讓大小姐被打擾,恐怕相爺老早就衝進來把大小姐拖出去見駕了。」

  蘇福兒怔怔的聽著,旋即噗地一聲嬌笑「這回可把我爹給嚇壞了吧?」

  「就是。」管家撓撓頭,乾笑著。

  「都一更天了,所以太子還在外頭等?」她輕佻柳眉。

  「是呀,說要等大小姐忙完,一起回宮。」管家咧嘴一笑,興有榮焉。

  這份殊榮,怕是哪一府的王公大臣都沒有過的,只有他們家大小姐才能蒙太子如此眷寵青睞。

  蘇福兒說不出在心頭糾纏的是什麼樣的滋味,微微地驚,微微地喜,有一絲甜蜜,又有一絲淒酸。

  他的溫柔一如往昔,眼下看著彷彿對她的驕寵又更上層樓,可是接下來呢?

  終究,他還是一國太子,將來要登基為皇,他的生命將不只是她一個女人,就算愛她比其他女子多一點,那又怎麼樣呢?

  花多亂眼,蝴蝶今兒個愛慕玫瑰,明兒個又流連蘭花,園子大了,再美再嬌再香再紅的花兒都有,縱然她蘇福兒人美聲甜手腕高,又怎麼樣呢?

  兩年前,原以為他的目光絕不會自她身上轉移開來,後來才知道,溫柔的他只不過是愛她多一點點罷了,可是其他女人依舊能夠逗得他笑,逗得他歡喜,逗得他開心。

  相較之下,她太刁鑽難搞定,他的耐心很快就會有用盡的一天。

  短暫如煙花的情有獨鍾,這就是她要的嗎?

  思及此,蘇福兒融化了的芳心瞬間又剛強冷硬起來。

  「你去,」她輕輕擺了擺柔荑,「就跟太子說辛苦他久候,可是我已經睡下了,明兒一早,我自個兒會進宮的。」

  「大、大小姐?」管家老臉登時刷白。

  「就這樣。」她再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我倦了,要睡覺,你去吧。」

  「可、可是…可…那個太子…大小姐…」可憐的老管家下巴已經驚掉了,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去去去,別再這個那個了,我聽著心煩。」她像趕蒼蠅似地揮揮手,緩緩起身,逕自走回房間。

  「大、大小姐…可太子…老爺…萬一…」

  等了她一整個晚上,鳳爾善並沒有心煩不耐,只是當管家伏跪在他面前,吞吞吐吐地向他解釋大小姐已經睡下的事實後,他原本因期待見到她嬌容而怦然悸動的心,莫名地緊緊揪成了一團。

  他並不生產,他只是害怕。

  他說錯了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

  福兒是不是惱了?是不是再不肯跟他回宮了?

  蘇宰相眼巴巴望著溫文爾雅的太子備受打擊的表情,驀然膝蓋一軟「殿下請息怒,是臣教女無方啊…」

  廳裡瞬間跪了一大群丫鬟奴僕,個個一臉愁去慘霧。

  「相爺何出此言呢?」鳳爾善哭笑不得,趕忙攙扶起蘇宰相,溫言道「我並未有絲毫見怪之間,相爺莫誤會了。」

  「不不不,是臣的錯,臣沒有教好自個兒的女兒,致使她刁蠻無禮,失儀於殿下您了。」蘇宰相想起平時皇恩浩蕩,今日自己卻辜負了聖恩,不禁老淚縱橫,嗚嗚道「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老臣為人父為人師,哪還有面目見聖上與太子和天下萬民……蒼天哪!你就降下雷電劈了老朽這無用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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