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禮、簡淳揚一聽到藍宇光說兩個女人見面的事,連忙趕到公司聽取最新戰況。「結果怎麼樣,鏡璇答應回來了嗎?」
「沒有啊,她只是要我加油,還有保重身體。」鍾嘉慧此時體會到他們之間濃厚的情誼,感覺好窩心。
「完了、完了,鏡璇真的瘋了。」莫禮哀號。以為他老是叫梁鏡璇像女人一點,別老是工作、工作,現在,她真的放下工作了,他比誰都覺得可怕。
「我現在發現,我一點都不瞭解她……」藍宇光蹲在桂花樹下,對著小白花訴苦。
「嘉慧,你先去忙吧!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別客氣。」簡淳揚說。
「好。」鍾嘉慧點頭,走進辦公室。
「事實既定,就這樣吧,我回去了。」簡淳揚果然夠沉穩,梁鏡璇不是笨蛋,她一定有她的計劃,不必操太多心。
「我也沒轍了,走嘍!」莫禮始終覺得擺爛比堅持容易些。
「你們說……我該怎麼辦……」藍宇光轉身向幾個月前埋下的橘子幼苗說著,關心則亂,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過去,是她堅定不變的愛給了他自由的籌碼,現在,那些自由他也不想要了,人的心一旦掛上了某個人、某件事,雙腳就變得沉重了。
不過,這股沉重感,他一點也不想擺脫,因為是梁鏡璇,再怎麼重,只要她還願意依賴他,那才是幸福。
這時的藍宇光已沒了來去如風的瀟灑,他徹底反省過去過度揮霍的自由。
炎炎夏日過去,秋高氣爽,走在落葉繽紛的街道上,腳步輕盈,身心靈也都柔軟了起來。
梁鏡璇的自我改造工程如火如荼展開。
早上八點,她跟舞蹈老師學習皮拉提斯,接著回家泡個精油香氛浴,她上了五堂精油芳療課程,現在已經略懂如何針對各種體質症狀調配不同的精油配方,也常利用有機精油製作身體保養乳霜、烹調食物。
藍宇光愛拈花惹草,她自掏腰包,在住處的大樓頂樓整了一個空中花園,命令他種各種香草植物,以供她製作浸泡油。
她還每天勤跑各設計師的工作室,纏著他們教她木工、雕刻、蛋彩、運用鐵絲、資源回收物製作各式生活雜貨。
設計師的拿手絕活,她全都不挑,照單全收,她反應靈敏,吸收能力超強,很快就舉一反三,變化讓人驚喜的新工藝。
她把時間排得很滿,在還不知道對什麼最感興趣前,不設限範圍,努力尋找一種可以填補內心空洞,重新體驗人生的感動。
「鏡璇……」藍宇光站在客廳一角,懷裡抱著一疊資料,小聲地呼喚梁鏡璇。
「一、二、長針、中長針,一、二、長針、中長針……什麼事?一、二、長針、中長針……」梁鏡璇手裡拿著鉤針,正努力地編織一頂毛線帽。
「我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一、二……等一下……長針,中長針……」她口中喃喃自蠶,就怕漏了一針又要拆掉重來。
藍宇光耐心等待,愛戀地凝視與「毛線編織」這賢慧路線很不搭的梁鏡璇。
自上次梁鏡璇驚天動地的離家出走事件至今已經兩個半月過去,藍宇光除了每天被鍾嘉慧警告一定要進公司一趟外,能守著她就守著她,她願意讓他跟去的地方,他就跟去。
他不敢問她為什麼如此冷淡,女人的心軟,不問,也許還能多給自己一點時間挽回她的感情,他唯一能做的,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就在身邊。
以前,他最怕黏膩的感情,現在,如果童凱能發明一種人體黏著劑,他一定搶先購買,買光第一批貨。
他完了,愈愛愈黏,愈黏愈愛。
不管她做什麼,只要能待在她身邊,他就覺得好滿足、好幸福。
他過去的胸懷大志,放眼天下,此時都不重要了,如果沒有梁鏡璇的陪伴,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期待感。
「好了,什麼事?」她放下鉤針,抬頭問他。
「這個……」他指指懷中的賬簿。「嘉慧說這個月起要我自己核對支票金額,把公司大小章都交還給我了,可是我看不懂……」他很無辜的臉,像受盡虐待的媳婦。
「喔。」梁鏡璇暗笑,笑到內傷,這嘉慧果然比她高明。
過去,她總是大小事一肩扛,讓另外這三位大老闆悠閒度日,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他們可沒那麼輕鬆了。
「那莫禮跟淳揚呢?他們做什麼?」她將毛線擺到一旁,有意無意地提及。
「莫禮的工作就是參加所有廠商聯誼和業界交流會議,淳揚要負責員工心理輔導、教育訓練和各部們協調工作。」
「嗯。賬簿拿來,我教你怎麼看。」她繃著臉,忍住想要仰天長嘯的快感,忍住想找嘉慧出來頒發「叫我第一名」獎狀給她的衝動。
藍宇光蹭著她柔嫩的身體,萬般想念,他們已經兩個半月沒有「愛愛」了……
她總說,很忙,累死了,一沾到床就呼呼大睡。
「坐好。別像蟲一樣動來動去的。」她指向另一邊沙發。
「是……」他移到一旁。坐下,心也跟著沉入無底的深潭,兩個多月了。他依然跨不過那道屏障。
「你看,這張請款單後面釘著的是廠商的進貨明細,會計部已經都整理好了,你只要復算一下,像這樣……」她拿起計算機啪啦啪啦,用快得幾乎看不見手指移動的速度,將厚厚一疊單據用六秒時間計算完畢。
「數字沒錯的話,再大約查一下進貨折扣跟品項單價有沒有異動,做久了自然會記在腦中,會愈來愈輕鬆,懂了嗎?」
他目瞪口呆。「沒看清楚,可不可以再做一次?」
「只再做一次,仔細看喔!」
「好。」他撐大眼睛,連眨也不敢眨一下。
她又算另一份。「……就這樣,你試一次我看。」
「好……」他拿起一份單據,用蝸牛爬行的速度加一指神功,小心翼翼地按著計算機,慢到梁鏡璇可以一邊鉤毛線,用餘光就能判斷他做得對不對。
有人能用計算機用到比她心算還慢,也算奇葩了。
「這樣嗎?」他滿頭大汗,揉揉酸澀的眼睛。
「嗯,沒錯,這樣就可以在支票上蓋章,做完吧!我在旁邊看著。」她蹺起二郎腿,繼續鉤她的毛線帽。
「鏡璇……」
「嗯?」她專心鉤著毛線,隨口應著。
「我讓你失望了?」他的口吻十分落寞。
梁鏡璇手上的鉤針頓了頓,突然湧上悲傷。
不是他令她失望,而是她令自己失望。
她很努力、很認真地想找回生活重心,她害怕讓他知道自己的茫然,害怕自己配不上他這樣出色的男人,害怕他再度離去,她將卑微地挽留他。
她的冷淡,她的拒絕,全是因為失去了信心,人往往用最強悍的一面掩飾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他對她愈好就令她愈心虛,因為她根本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麼放得開。
「專心算吧,算完給你獎勵。」她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心想,這樣的亂槍打鳥日子還要過多久?
「什麼獎勵都可以?」看著她迴避的表情,他連想耍賴都失去了力道,他懷念她的笑容與熱情,只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做。
是不是她不忍心拒絕他,而他又死賴著不走,讓她痛苦了?
「嗯,快算。」她又低頭鉤起帽子。
一個小時過去,他才消化一大疊資料裡不到二十分之一的賬單,他很懊惱,什麼都會,就是獨獨沒學會計。
這時,梁鏡璇的行動電話響起,藍宇光趕緊趁她講電話的時間扭扭脖子,捏捏僵化的食指。
「咦……駱總編?好久不見,最近好嗎?還是那麼忙吧!」來電的是「玩物喪志」雜誌總編輯,也是魄力十足的女強人。
過去,「E.P!」每次有新品上市,駱總編總是很夠義氣地提供許多篇幅介紹他們的商品。
「鏡璇,我聽說你現在生活很愜意啊,要不要來幫我寫個主題專欄?介紹市場上好玩的玩意,吃喝玩樂都行。」駱總編說。
「寫專欄?我沒想過欸。」
「以前你們公司的商品介紹不都是你提供內文讓我登的?老實說,你文筆不錯,夠生動誇張,這個專欄每期圖文加起來兩頁,大概寫個四、五千字,難不倒你的啦,就平常逛街、看電視,看見有什麼好玩的東西,瞭解一下,拍幾張照片,回來撇幾個字就OK了。」
「就這樣?」梁鏡璇有些心動。
「就這樣,如何?」
「我最近在接觸漂流木手工傢俱、馬賽克拼貼、十字繡也行?」
「行,主要是寫得有趣,讀者感興趣的話,接下來幾期你還可以延續報導。」
「好,我接了!」
「爽快,我就知道沒什麼難得了你這個女人,企劃案我明天寄給你,有什麼問題隨時跟我聯絡,就當寫你的生活遊記。」
「瞭解,有空出來喝兩杯。」梁鏡璇的體內彷彿被重新點燃一股戰火,原來,游手好閒還是能開發出另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