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蘿走走地瞅著她。「死心了王爺吧,晏姑娘,等到你下一次輪迴,已是千年之後,又何苦執著?」
「……不!別對我這麼殘忍,別對王爺這麼殘忍!我們明明相愛著,你怎麼可以說我們只是命盤中混亂的交錯?我連道歉都還沒有說,我們怎麼可以分離?!你要我怎能接受王爺被焚燒王死?!」她淚如雨下,魂魄欲散。「不,我要去救王爺,我不信我們之間無緣無份!我不信!」說罷,她抹去淚水,回頭躍上馬。「踏雪,走!」
風饕雪虐中,晏搖光策馬而去,白蘿冷眼旁觀,看見青臨也取了馬追去,不禁輕歎。
「唉,何苦?」
第10章(1)
鬼市北方祭壇是座六角塔,向來只有春祭和冬祈時派得上用場,今夜卻份外古怪,就連外頭也派重兵嚴守。
祭壇內,石梯迂迴穿鑿,上下交錯,往上約有五層高,往下則是主祭處。
主祭處,牆上燃著燭火,幾道身影在燭火問不斷穿梭。
玄夜爻雙手分別被石鋼鍛造的鎖鏈緊拙,穿軸將他吊上二十尺高的石柱頂端,拉緊鐵骨爪的鏈條貼了許多符咒,細細地緊縛他全身,將之固走在石柱上,底下則交錯堆放著寬板木柴,禁衛軍準備妥當之後,灑滿了燈油。
一切準備就緒,玄逢之才緩緩地走到石柱前,抬頭睇著渾身是血的玄夜爻,只見他身上被穿刺而過的傷口已逐漸收口,一雙血凝似的瞳眸正眨也不眨地瞪著他。
「果真是鬼子,竟然還沒死。」玄逢之笑歎。
「你早就知道了?」他以為他只知道他月圓飲血一事,豈料連他是不壞之身都曉得。
「當然,要不你以為朕為何只親近你?」
閉了閉眼,玄夜爻暗歎自己可笑的命運。
看來不是他自願墮為惡鬼,而是這個可憎的世間逼得他不得不淪落!
「說到底,你不過是利用我罷了。」
他可以不在乎被利用,只希望被利用之後,能得到一個家。
原以為可以給心愛的女人一個家,沒想到,他卻是帶著她進入名為西引的地獄哩!
「可不是?朕身為二皇子,又非嫡生,自然不可能即位,所以私造兵器放入太子府,讓父皇以為玄迎之要造反,想不到這法子竟如此受用。」說到痛快處,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鍾離說的對,我是直公叩天子,老天也站在我這頭!」
「……所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殺我?」半晌,玄夜爻低啞敵口。
他漫不經心地喃著,用意是在等待身體完全復元,然而想凝聚力匿峙,卻發現力氣像是被禁制了,怎麼也使不出來。
「不是殺你,而是送你回去你該歸去之處。」玄逢之佯裝一臉哀憐。「既是鬼子,怎能生活在這天地之間?瞧你居然像鬼一樣受陰符所制,根本不是人,自然要將你送回冥府了。」
玄夜爻勾唇哼笑。「怎麼我替你打江山時,你就不送我回歸?」
「因為朕在此時大徹大悟。」他大言不慚地道。
「好個大徹大悟,玄逢之,你可要記住,最好是殺得了我,否則……我絕對會將你加諸在我身上的,加倍奉還!」他不死心,屢次想聚力,卻仍舊徒勞。
「放心,朕就不信把你燒成灰,你還能有什麼作為!」他使了個眼色,禁衛軍立即準備好火把。「朕一直知道你想要一個家,如今朕送你回家,你可感嗯?」
「去死吧你。」玄夜爻啐道。
玄逢之壓根不在意地笑著。「對了,你的王妃,朕會代替你好生疼惜,她可是福星哪。」
「你敢!」他登時怒不可遏。
「欽?她都背叛你了,你還掛心她呀?嘖嘖嘖,看來鬼子也懂得愛呢。」他說著,笑得萬分得意。「青臨說的一點都沒錯,晏搖光果真是你最大的弱點,只要扣著她,操控她,還怕你不手到擒來?」
玄夜爻頓了下,恍然大悟。原來這一切——
「是你和青臨私議除去我!」
搖光的淚並不是他的錯覺,而是她扎扎實實的痛苦,他怎麼沒發現,竟然還萬念俱灰地由著她下手?
他痛著,她必走比他痛上千萬倍!
「你安心的去,她就交給朕吧。」
「玄逢之!」他掙扎著,無奈纏捆他全身的咒縛讓他渾身使不上勁,根本扯不斷石鋼打造的鎖鏈。
「點火!」玄逢之大手一揮,守在石柱前的禁衛軍,隨即將火把一丟,轟的一聲巨響,火舌如魅往上團燒,火光照亮每個角落,自然也照出甫衝入地下主祭處的晏搖光臉上的怒懼。
「住手!」她大喝,舉起沾滿血跡的鬼將之刀殺向石柱前的禁衛軍。
她的武學,向來只為自保,從未想過主動傷人,可今天她什麼也管不了了,先是取下祭壇外數條重兵之命,如今再添幾條孤魂,似乎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玄夜爻血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她衝到底下,快劍殺向禁衛軍,然而氣勢微弱,身形踉蹌,別說想要傷人,光要自保便已是費盡全力。
他的心急促跳顫,緊凝著體內快散盡的氣力。
「搖光住手!」隨後趕至的青臨暴咆,一個躍身衝入前頭,他將晏搖光護在懷裡,揮掌擋去禁衛軍的攻勢,再回頭瞪向玄逢之。「玄逢之,叫你的兵馬退下,難不成你想傷了搖光?!」
他嘖了聲,不耐的輕擺手,禁衛軍隨即退到後方。
晏搖光掙脫青臨,舉劍向他,再轉而瞪向玄逢之。「把王爺放下來!否則不要怪我要你的命!」
玄夜爻瞇起血瞳,看見她顫抖虛弱的身影,看見她正氣凜然的粉顏,一顆心熱得發痛。
「晏搖光,朕念你是福星才留下你,你可千萬別不知好歹。」玄逢之儼然將她的恐嚇當笑話。
「福星?」她哼笑。「錯了,我本命可是破主禍,你要是再不趕緊放王爺下來,我就要靠近你,破你帝命,禍延西引!」
皇室之人對光怪陸離之事,總有幾分敬懼。
玄逢之注視她半晌後,才僵笑道:「這樣吧,別說朕不夠仁慈,你儘管去救他,只要你有本事救下他,朕可以不要他的命。」
「當然?!」
「當然。」石柱下的火已往上攀燒,他就不信她救得了玄夜爻!
晏搖光將鬼將之刀收為短匕,插在腰間,回身,毫不遲疑地撩起裙擺,踹開已著火的木柴,消退幾分火勢,再抬眼,對上那雙始終鎖著她的眼。
「王爺……」喚出口的瞬間,她的淚水幾乎決堤。
玄夜爻移不開眼,眷戀不捨地直看著她沾染血漬的小臉。
不久前,他還替她畫了眉、上胭脂、抹了紅……怎麼才一眨眼,就風雲變色了?
如今,他該怎麼做?
「你走。」閉了閉眼,他做出決定。
「王爺?」她一愣。
「別想在本王面前作戲,給本王滾!」他陡地咆哮。
這樣下去,她救不了他,只會跟著他一道死,他將她帶到西引,不是為了要讓她死在這裡。
晏搖光水眸滾落淚水,傻愣了半晌,又胡亂抹起臉,接著她揚開笑,動手往上爬。「我不走,王爺,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
「搖光,你瘋了,火已經快燒到上頭了,你要怎麼救他?!」
推開青臨的阻止,晏搖光瞪了他一眼後,深吸口氣。
「王爺,你等著,我一定將你救下來!」她邊說邊爬上寬板木柴,壓根不管火燒上了她的身體,她眼裡只看得見玄夜爻,不變的信念只有救他。「王爺,你要相信我,我沒有背叛你,真的沒有!等我救你下來,我再好好跟你解釋。」
說著,她綻開笑顏,烏亮大眼直看向他,逐步往上爬。
玄夜爻注視著她,血紅的眼看著她嘴邊的粲笑,心、疼著。
「本王不信!」他只能這麼說。「你承認吧,這一切都是你的計謀,假意愛上本王,讓本王傻得對你沒有防備,好讓你有機會可以裡應外合地殺本王……瞧,本王身上的傷,都是你的鬼將之刀所傷的!」
晏搖光頓了下,唇辦抖顫,淚水滑落。「對不起,王爺,我真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才會相信,可是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先將他救下來。
「本王不需要你的惺惺作態,給本王滾遠一點!」玄夜爻微偏頭,拉下發上的玉串,朝地面擲下,玉片頓時碎了一地。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地面碎落的玉串,顫抖不休。
西引習俗裡,男子的玉串一旦取下,要不是媒聘,便是休離「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哭吼著,不放棄地往上爬。
「給本王滾!本王是瞎了眼才會執意迎你為妃,本王后悔極了!」
他鐵了心,無情地朝她咆哮,要她痛,要她放棄,要她趕快走,離開西引,離開這個地獄!
「搖光!」底下的青臨試著撲滅火,不放心地看著她。
玄夜爻嘲諷地勾起唇,紅眼似血般。「瞧,你的主子多疼你,你的戲也做足了,就快跟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