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麻煩。到時我得去三樓的期刊文獻中心找一些資料,可能會花上兩個小時的時間,可以嗎?」
「呃,沒有什麼不可以,你為什麼這麼問?」
「也許你會對這樣的行程感到乏味無趣,覺得被冷落了。」
「不會的,我習慣靜。」
「我也是。」
章令敏心一緊,覺得他似乎是笑了。
於是他們第一次邀約就此定下。
然後,第二次,仍是週末,他約她到市立圖書館看書寫作業。第三次,他們約在市立圖書館旁的一間安靜的簡餐店,他們用完午餐後,點了一壺茶,他開始為她講解高二的數學與理化習題。第四次,沒有看書、沒有寫作業,就只到植物園散步,走了好幾圈,偶爾找個石凳坐下閒聊,但談的並不多;更多時候,兩人都安靜坐著,享受安寧的午後時光。
第五次,也就是今天,他們遇到了江明紹與周又鈴。他約她來這裡用餐,是打算用完餐後,帶她參觀T大校園的。
期待了一整天的好心情,被中午的突發事件給滅了個乾淨,與那兩人道別後,章令敏一直就有些神思不屬。林森當然發現了,但他沒有馬上拉回她的注意力,只靜靜地望著她,想著她眉頭微微染上的憂色是從何而來。
是因為那兩個人?還是他說的話?
「你因為我的話而感到困擾嗎?」在T大的林蔭步道上走了好一會,他問。
「不是困擾,是……覺得自己幻聽了。」她低頭看著自己被牽住的右手,小心地吸口氣。從沒想過他與她之間,是可以這樣的。
他也低頭看著兩人的手。「那麼,你還喜歡這個幻聽嗎?」他將她的手給抬起,他的手掌住下方,張開攤平,而她的手貼在他的手心上,被他托著。
這是個選擇。任由她選擇繼續被握著,還是離開。
她的手沒有動,只是看他。
「為什麼?」他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肯定了這樣的事?太容易了,這是不是太草率了……
她沒有忘記上輩子,這男人花了十二年才接受了周又鈴。而在那之前,他誰也不接受,一心與他的學術研究熱戀著。
他這樣一個可以用一生來研究一個可能沒有結果的理論的男人,又怎麼可能在他的愛情上隨便做出決定?必是反反覆覆的探索觀察研究,先擺平他自己,然後再深刻地去瞭解他的對象才是吧?
才見了不到十次面,不應該就做出交往的定語啊……
「這世上總有意外。」林森想了下,似乎明白她心中的疑慮,說道。
「意外?」
「你。」他直視她的眼,不讓她有閃躲開的機會。
「……這這……你不是那種……對意外逆來順受的人……」她又開始結結巴巴了。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但事實證明,做人不可以太自負,世事無絕對。」他認真地點頭,眼中卻帶了幾絲笑意。「誰知道你會出現呢?」
轟!她的耳朵麻麻的,不知道這樣清冷的聲音,居然也可以帶電!這真是太過分了……
「令敏,對你來說,也許太早。對我來說,其實也是。但既然遇上了,我就不想錯過。」他輕輕地道。
那麼,你同意我們這是在交往嗎?
這一日,以夢遊的姿態被領著逛完了T大校園,被送了回家,在恍恍惚惚對他揮手說bye-bye之前,他在她耳邊問。
她點頭,只能點頭,想笑,卻在關上門的那一刻,落了滿臉的淚。
第8章(1)
下次再見,一定我已中年
人笑說:她始終不知
一次大意,便是永久的放棄
幸福的靈光,只一閃爍,便無聲跡
敻虹·<彩色的圓夢>篩選
一點也不意外,章令敏的每個課間休息時間都被周又鈴佔據。
周又鈴找她談的話題都是林森林森林森,毫不避諱地就談林森,只有林森。
周又鈴每天晚上都打電話給她,一通又一通,太過頻繁的來電,讓章母在一個星期之後,就果斷地幫每個孩子在自個兒的房間裝了專線,免得電話聲總是滿屋子響個不停。
本來章家老大老二就是交遊廣闊的,但章氏夫婦覺得長子長女太過不務正業,總是很嚴正地要求他們別輕易給狐群狗友家裡電話,不允許家裡老是被尖銳的電話聲干擾,至於安裝專線的要求,考慮中,一拖再拖。於是拖得長子咬牙拿出自己從小到大所有的存款,去辦了一支超級貴的大哥大,不敢指望父母給他這樣的方便了。
也算是沾了章家次女的光,這個章家最乖巧的女兒,從來沒讓父母擔心過,也極少對父母提要求,所以父母才會多為她想一點,於是當每個晚上都有電話熱線之後,章母就立即找人來牽了五支專線,每個子女都享有這個福利。
章令敏一點也不覺得被體貼了,這支專線,簡直是為了周又鈴而設的。周又鈴快活了,章令敏卻困擾了。
重來一次的人生,並不表示她的大腦有所進化,在學業上,仍然需要她辛勤努力的付出,才能維持好成績,更別說她的目標仍然是T大。上輩子她讀的是商學系,這輩子打算念中文系,不管讀什麼學系,想考進第一流的大學,不加倍努力,一切也只是空談。
相較於上輩子只想考公立大學,卻運氣不錯地考上了T大,這輩子章令敏就一個目標了,雖然志願卡上或許會填好幾個學校,但她知道自己不會容許意外發生。何況她現在還有個超級家教在,不好好用功考上T大,怎麼也說不過去。
所以章令敏已經給自己安排了妥善的讀書計劃,當然,這個計劃想順利執行,就得盡量不被打擾。
但這個簡單的願望,如今卻是如此難以實現。
每天每天每天,在學校問個不停還不夠,隨時想到什麼,便又立時打電話過來——
「他是T大一年級的學生是嗎?可他不是才剛十八歲?應該上高三才是吧?」周又鈴問。
「他跳級。」
「哇!完全不意外.他看起來就是超級會讀書的那種人。那他是不是個書獃子啊?上回看到他,奸像很靜的樣子,平常除了讀書,沒怎麼跟別人往來吧?」
「這……我不曉得。」
「怎麼會不曉得?你們看起來那麼熟!令敏,我們可是好朋友,你就別瞞我了,讓我知道又不會怎樣!」
「我是真的不太清楚,我跟他,很少談這個。」章令敏有些無奈地半躺在床上,原本打算今晚做一點習題的,看起來恐怕又做不成了。
「那你們平常談什麼?他父母是幹嘛的?他有幾個兄弟姐妹?這些你該知道了吧?」周又鈴窮追不捨,只要與林森有關的任何事,她都要知道。
「我不知道。」
章令敏搖搖頭,想著上輩子她對林森的家庭狀況也是不太瞭解的。流傳的許多版本都是道聽途說來的,全部未經林森證實。也許跟他走得近些的人會知道更多,但她這個關係很遠、交情很淡的「學妹」,並不在交情好的範圍內,也從來做不出沒事就巴在他身邊這樣的事——就算她其實滿想做的,也挺羨慕那些真的做了的女孩。這種別人非議為厚臉皮的行為,但其實這是很需要勇氣的。
章令敏知道自己缺的就是勇氣,所以她從來不敢做。即使是重活了一次,同樣對林森產生了感情,如果他沒有朝她伸出手的話,再怎樣喜歡都無濟於事,她仍然會選擇離他遠遠的……
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像林森這樣的男人,向來專注於自己的學業與研究,從來心無旁騖,時間對他而言,何等寶貴。如果他不喜歡,就不應該打擾他,在他難得的休閒時間裡,增加他無謂的困擾。
比起讓自己一顆芳心所願得償,她更願意去體貼心底喜歡的那個人,盡自己所能的,希望他生活得愉快,過得幸福,即使他的幸福與她無關。
當然,這樣的想法,如果又鈴知道了,會有的反應一定是輕蔑與唾棄。她是個天生的戰士,征戰是她的樂趣與本能。
「令敏,你是不是不想讓我知道林森的事?」周又鈴在電話那頭靜了幾秒,直言問。
「如果我不想讓你知道,那麼這些天來,我們通電話聊的又是什麼?」
「但你說最多的就是「不知道」!這讓我覺得被嚴重地敷衍了。」
「又鈴,你一直追著我問林森,不會覺得很不恰當嗎?」忍了許多天,章令敏終於問出心中一直想問的話。
電話那頭回應得很理直氣壯!
「為什麼不恰當?我身邊的人就只有你認識林森,而我想知道所有與林森有關的事,不問你,問誰?」
「但,你應該知道——」章令敏想說出兩人已經在交往的事實。
周又鈴似乎知道章令敏要說什麼,很快地截斷她的話:
「令敏,老實告訴你吧,我喜歡他!」
章令敏倒抽了口冷氣。她怎麼敢?怎麼敢將這樣的話說得加此坦率,毫無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