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什麼不抬起頭來看著我說話?」平時那麼聒噪的一個人,今天卻顯得意外沉靜。
「我臉上長了一顆痘子,很難看耶!」她隨口胡認,就是不敢抬起頭來看他,免得自己酡紅的臉引來他更多的疑惑。
「你到底幾歲了?大學三年級的話也有二十了吧?怎麼總覺得你好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女生。」他拉著她走進屋子裡。「我換一下衣服,你等我一起下樓。」
「我下個月就滿二十一了,什麼小女生!」白孅雅終於氣鼓鼓的抬起臉,她最不喜歡他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
他挑了下眉毛,眼裡掠過一抹揶揄。「你長得太嬌小玲瓏,又老是穿得好像學生妹——當然,你本來就還是學生,不過現在的大學生都很會打扮自己。」
她撇了撇嘴角。「穿得舒服才重要啊,我那些同學都喜歡日韓風的衣服,什麼多層次穿著啦,芭比風啦,我實在不習慣。」
畢少爵接受了她的解釋,也不再追問什麼。
他走進臥室裡換衣服,和她說話時心情總是很放鬆愉悅,沒有絲毫壓力,也不需要有任何的戒心,不止她,就連面對她的家人,他也能享受這種過去幾乎不曾感受到的放鬆心情。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為什麼搬家那天只有你一個人?」本來以為她是一個人住,可是後來才發現那根本是一大家子,白家夫婦是熱情又開朗的人,而白孅雅和她三個弟妹雖然時常吵鬧,但看得出來感情很好。
「我一個人不行嗎?你又覺得我是小女生,什麼事都幹不了是不是?」她坐在客廳沙發上,不悅地嘟起嘴。
「當然不是,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他從臥室裡走出來,換上一件頗為舒適的棉質套頭衫,配上深色牛仔褲。「只是覺得你們一家人感情很好,搬家的時候也應該一起才對。」他一副必須得到答案的樣子,那股霸氣在不經意間流露了出來。
「本來是要一起的,只是爸那裡挪不出假,媽是學校老師,請假不方便,弟妹們又在上課,而且我們原來住的地方租約到期,實在不能再拖,只有我那天下午沒有課,身為長女,我當然要把事情辦妥。」
畢少爵走了過來,也許是從她眼裡感受到什麼,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
「我們可以買得起這麼昂貴的公寓,是我父母花了一生心血才達成的目標,而且還背負著貸款壓力,所以不要看他們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實壓力一直都很大,可是他們為了讓我和弟弟妹妹可以愉快的長大,從來不讓我們操心什麼。我現在長大了,明年就要畢業,如果不替他們分擔一些,那豈不是很不應該?」白孅雅的聲音裡沒有哀愁,只有淡淡的堅定和嘴角幸福的笑容。
畢少爵想到白家人在一起時和樂融融的畫面,他們雖然不是很富裕,生活卻過得比任何人都快樂。
「我可以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真的覺得很開心很滿足。爸也常說知足常樂,不要奢求得不到的東西,努力工作,腳踏實地,生活自然會變得美好起來。你看,我們現在不就很開心嗎?」她側過頭去,用精靈般的逗趣表情凝視他。
「難怪頭一次見面時,你父母就那麼熱情的請我一起吃飯,就連用餐時你們一家人也都開開心心的。」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家人是可以這樣相處的,那種感覺實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也發現,自己之所以這麼喜歡留在公寓裡,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為白家人。
「怎麼都在說我們家的事,畢先生,你的家人呢?鼎盛園就像皇宮一樣漂亮,門前的維納斯噴水池聽說是請專人設計的,我好想親眼看一看這人人口中的夢幻噴泉到底長什麼樣子……出身豪門的人不知道都過什麼樣的生活?」白孅雅依舊側著頭,眨著認真的眸,專注望著他。
在這樣清澈的眼神下,他什麼都不用偽裝,長久以來始終關閉的心門悄悄開啟了,他一甩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那是和你們家完全不一樣的家庭,吃飯時絕對不會有人大笑,兄弟姐妹間更不會打鬧,平時不談心,更遑論互相幫助。」他帶著嗤笑。「你絕對不會想去瞭解這樣的家庭,更無法想像。」
白孅雅顯得有些茫然。「可是雜誌上都報導說你們是很和樂的家庭,你還有四個兄弟姐妹吧?看照片個個都是帥哥美女,而且感情很好的樣子……」
他伸手揉亂她的秀髮。「你不知道那都是作秀嗎?」
「跟家裡人還需要作什麼秀?」她是真的不明白了,眨動著長長的睫毛,皺起眉「不過我也常聽說豪門和我們這種普通家庭是不一樣的,電視小說裡不也常在演嗎?但是……總覺得那彷彿是離自己很遙遠的事。」她歎了口氣,果然,他的世界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可是他一直很親切,讓她有時候幾乎忘記了他的身份,以為他是和自己很親近的朋友,但他們畢竟是生活在不同世界裡的人,她要無時無刻記住這一點,就像父親說的,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要奢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即使她一天比一天更喜歡他,也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分毫,因為她總覺得如果說出口了,也許他就會從她的世界裡突然消失吧!
畢少爵沉默不語,突然有股想要對她傾訴的慾望,一些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東西,此刻正在他的嘴邊徘徊,那些不曾告訴任何人的事……
「孅雅,那是個你完全想像不到的冷酷家庭,那種冷是發自內心的,表面上看不出痕跡,包括我在內,也對其他人很冷酷。」他低沉的聲音顯得壓抑且淡漠。
白孅雅突然間打了個冷顫,並不是因為他的話讓她覺得害怕,而是他臉上的冷漠讓她感到心悸,猶如一把刀紮在心上。
要經歷過怎樣的事,才會將自己包裹在這樣深重的冷酷裡?
她反握住他的手,下意識地想用這種方式溫暖他。「我們還是快走吧,等會湯涼了,媽又要責怪我了;還有我爸,他一直說和你下棋才是真正的高手對弈,和我兩個弟弟比起來有趣得多。」
溫暖的笑容再現,白孅雅抓緊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那些聽起來沒意義卻讓他心情放鬆的話。
「你知道嗎?我已經有一些同學開始找工作了,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要準備投入職場,不知道有什麼工作是既輕鬆錢又多的,別像我現在做的兼差,站上一小時也才只有那麼一點薪資……」
畢少爵聽著她滔滔不絕的清脆聲音,心想她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孩,沒有一直追問多餘的無聊問題,反而親切的與他話家常。
白孅雅,與她在一起,他真的可以卸下所有防備,無所顧忌地做個會哭會笑、會沮喪會憤怒的畢少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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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著微微細雨的星期六夜晚,鼎盛園裡燈火通明。
不管大家平時有多忙,星期六的晚上只要在台北,就一定趕回來和家人吃上一頓晚餐。
畢少爵走進已經笑語不斷的客廳裡,所有人都在,就獨缺他一個人了。
「二哥回來了。」坐在畢夫人身旁的畢雨柔笑著摟住母親脖子,不斷對他眨著眼睛。「我看我們夏天去避暑的人員裡二哥一定會缺席,他呀是個工作狂,才不會放下公司的事和我們去玩。」
「那也是因為二哥有責任感啊!對了,今年夏天我要排一星期左右的假期,二哥和大哥都要把放假的機會讓給我,因為我要陪蝶雲去西班牙。」畢少卿的笑容永遠都是少幾分真誠,多幾分調侃。他睨著畢少爵,身旁坐著方蝶雲,兩人一副恩愛的樣子。
「三弟,你大哥已經有三年沒放過假了,怎麼說今年也該輪到他了,反正公司有你們兩兄弟坐鎮,你大哥偶爾放個假,也不會對公司有多大影響吧?」大嫂寧漣漪倚著丈夫畢少澤如此說道,口氣中隱含對丈夫的心疼與不捨。
「公司缺了大哥可不行,不過大哥和大嫂結婚後連蜜月都沒好好過,我看如果要放假也應該是輪到大哥,我和少卿畢竟年輕,需要在公司裡好好歷練。」畢少爵不像他們各自擁著佳人、嬌妻,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看來有點形單影隻。
「不管你們誰放假,我今年一定要和媽去國外避暑,我也好久沒有休息了。」
畢雨柔調皮的看著母親。「反正我是女兒,不用在公事上那麼拚命,每年十五天的假期是我必須享有的福利。」
看似和樂融融的完美家庭,所有話題卻都有意無意圍繞著「公司」打轉,看來在這個家庭裡,只有公司才是最重要的。